“她”来回望了一眼四周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废墟,喊道:“伏鸣,你还没死吧?”
好半晌后,从一片血泊的泥坑底下,翻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从他脏污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殷无觅的轮廓,但那张狂的神情却和殷无觅完全不一样。
他偏头啐出一口血,阴狠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为了护住这具身躯,陨了一条命。”
心魔抬手指了指心口,无奈道:“她的杀念太重,我也阻止不了。”
伏鸣并未与“她”计较丢失的这一条命,他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是释放出他的本体,而不是靠着残魂躲藏在这么一个废物的身体里。
“现在沈瑱已死,姒瑛生死不明,昆仑神女被心魔附体,这座昆仑再也压不住九幽了。”伏鸣一寸寸修复身体里的断骨,站起身来,脸上现出极端的狂喜,“折断那一柄剑,打开九幽!”
“打开九幽?”沈丹熹呢喃道,“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心魔悚然一惊,“你没有被我控制?”
沈丹熹眨了下眼,眉心的心魔印痕开始一寸寸的萎缩回去,当初心魔印痕在她额心蔓延得很快,现在萎缩得更快。
她唇角微翘,疑惑道:“你又不是我的心魔,又如何控制我?”
伏鸣闻言,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这一刻就连九幽的魔神都心生寒意,震惊道:“你既然是清醒的,却还是亲手弑父?”
亲手弑父,她的确想亲手弑父。
现在任何一个阻碍她的人,她都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就算是沈瑱也不例外。
即便到了最后时刻,沈丹熹也没有半分退却和犹豫的念头,所以心魔才会那般笃定她已经被“她”所掌控住了。
从沈丹熹看到步入天人五衰的沈瑱之时,从她意识到这一座巍峨大山再不复从前那么高不可攀的那一刻开始,她心中所滋生的,便不是心疼他的衰老,而是能够摧毁他的欲望。
恰好这个隐秘的欲望也顺应了心魔想要蛊惑她去做的,沈丹熹便顺水推舟地接受蛊惑了。
心魔太着急地想要控制她,急切地想要摧毁她的意志。
所以创造了那么一个心魔幻象,给她看沈瑱曾闯入九幽寻找殷无觅的画面,可正如“她”所说,心魔,心魔,乃是她心中滋生之魔,她自己都不曾知晓的事,心魔又如何知晓?
她魂上的煞气骷髅想要蛊惑她一同堕落,也只会翻来覆去地念叨那几句话罢了。
从那时候,沈丹熹便确定,这个心魔不是她的心魔了。
沈瑱虽不配为君,不配为父,但他有一句话的确说得很对,昆仑的神女不能堕魔,她的母神用自己的命为她换来一线生机,不是让她因为一点诱惑就摇摆堕魔的,阆风山的生灵选择了她,不是要跟着她一同堕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她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沈丹熹的意志比心魔以为的还要强大得多,“她”无法掌控她的意志,也难以引诱她堕魔,若被沈丹熹封锁在灵台里,只会被她诛杀。
心魔在发现她是清醒的之时,便立即逃窜而出,一缕幽影从她身上脱离,想要遁入脚下的土地里,它的速度很快,但沈丹熹的动作比它更快。
几乎是在它显形的那一瞬间,一枚玉简便已化作利光,钉入了幽影之中。
心魔被玉简击穿,那一抹幽影忽然膨胀开,显露出了它的真容,一个熟悉的面容从幽影里浮出,唇角含笑道:“小殿下,你比从前确实长进了很多。”
沈丹熹蓦地一怔,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试图引诱她堕魔,将阆风山的生灵都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人,竟然会是曾经那个连阆风山中一只微不足道的蝴蝶的心念,都会记挂在心间的人。
眼前的这一个心魔,是薛宥的心魔。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难怪这一个心魔能听懂阆风山音,若不是他听懂了山音哀鸣,确认沈瑱已经陨落,也不会那么快地叫破伏鸣的名字,暴露出他们的真实意图。
沈丹熹感觉无比的愤怒,比面对沈瑱之时还要愤怒,为阆风山中的生灵而愤怒,质问道:“为什么?薛宥,这里的飞禽走兽,一草一木,都是你曾经无比珍视的!”
薛宥转眸看了看四周,他看向阆风山中一草一木的眼神依然是温柔的,可这温柔当中透着一点居高临下的惋惜,他无法与阆风山的生灵平等而处,便再也无法与阆风山生出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