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碰他斟的茶,也不想在此多呆,站起身道:“看上去,在您心中,殷无觅似乎比我更加重要。”
沈丹熹抬步往外走,在竹叶的沙沙声中,听见身后沈瑱无奈的声音,“丹熹,如果你还顾念我这个父君,顾念昆仑的话,便不要因一己之私,为昆仑平添动乱,现在的昆仑经不起这样的内耗。”
如今人间混战,昆仑气运低迷,神域边界山水枯竭,沈瑱对昆仑的把控早就已经力不从心了。
沈丹熹听见了他说的话,但脚步没有停留,头也不回地径直出了竹海。
从悬星殿回去,沈丹熹第一时间便去了安置孔雀的殿宇。
这座殿宇有她布下的重重结界相护,又有曲雾守在殿外,并未出什么差错。
只不过,在这期间倒有两个侍女在殿宇外缘探头探脑,想要打探殿内情况,被曲雾发现当场拿下了。不消沈丹熹问话,曲雾已从她们嘴里挖出了实情。
原来这二人是受了殷无觅身边那个侍卫越衡的指使,要她们留意熹微宫里的动静,事无大小,都传于他知晓,尤其是神女和羽山少主的动态。
这些侍女以往都与神女殿下十分亲近,但见殿下与阆风山主情深意切,还以为今次他们也同往时一样闹矛盾而已,皆因有羽山少主之故,才闹得这么不可收拾。
不过再怎么矛盾,殿下和阆风山主终究是会和好的,熹微宫的侍女们也见过许多次了,以为这次也以前没什么差别,她们若是能在其中出上一份力,帮助殿下和山主和好,日后还能得些好处。
直到今日听见从晟云台传来的那一句话,她们才恍然,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神女竟真的和阆风山主解了契。
现下那两名侍女已是完全慌了神,沈丹熹不耐烦听她们的求饶和辩解,她相信熹微宫里有这样想法的宫娥不在少数,穿越女百年的纵容,已让她们完全忘了该有的界限。
“将熹微宫里所有仙侍全部撤去职务,退回司宫台去。”沈丹熹道。
曲雾一怔,“栖芳也……”栖芳是熹微宫里女官之首,也是从小便随侍在神女身边的。
沈丹熹淡而无情地“嗯”了一声,抬手撤开布在宫殿的结界,抬步独自进了殿内,门扉在她身后阖上,掩住了她纤长的身影。
殿内静极,只有一盏琉璃灯亮着,纯白的雀火内里透出点金茫,静静燃烧着。
雀火光晕笼罩下,是一具沉眠的法身。
沈丹熹坐到床沿边,抬手按在漆饮光心口上,手腕上的刺青顺着她的指尖流淌下去,重新没入他心口之内。
姻缘解契只四世就断了,他们从契心石内出来得早,寄魂花的花瓣只枯萎了一半,沈丹熹不知道将花还回去后,他的神魂能不能直接回到身躯里,但将他继续戴在手上也不妥。
漆饮光在九幽里说的那一番话,沈丹熹是信的,她的想法也与九幽里的那个自己一样——明知道她只是过去的一段影,他说的那些话,外面的自己不会知道,他没有必要编造谎话故意讨她欢心。
知道有人记得她,知道有人曾试图寻找过她,沈丹熹心中的确有所悸动,只可惜他们在九幽的那一段经历终究只是泡影,也只能慰藉那个只存在于泡影的她罢了。
他的这番心意,于她而言,注定便如投入深渊的石子,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漆饮光很聪明,所以只在那一个注定会湮灭无痕的“泡沫”里说给她听。
阆风山,临霜殿。
殷无觅从晟云台上下来之后,便一直独自一人呆在寝殿内。
神女殿下在解契之时的那一道宣言从晟云台上传遍了昆仑上下,许多亲近他的神官都焦急地递来了拜帖,想要见他一面。
这些帖子堆叠在桌案上,他一封也没看,也没见任何人,就连越衡都被他遣退了出去。
从契心石里出来后,殷无觅便一直心有疑虑,他从最后的金色光点内感受的爱意没有半分减损,那才是薇薇对他的心意,从未曾改变过。
他们对彼此的心意分明如初,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而荒谬地就斩断了契约,断了姻缘?
到了现在,若他还察觉不出异常来,那就是他蠢了。
殷无觅紧蹙着眉,抬眸望向窗外,目光似能越过阆风山的山峦叠翠,看到熹微宫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