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仙钏打量他一眼,赶忙躬身行礼:“在下柳仙钏,敢问公子大名?”
陆寻凰通了姓名,拉着柳仙钏围坐桌前,笑盈盈说道:“惭愧!陆某没了盘缠,代人写些书信置些吃食。”
“小弟无意中得见这封书信,十分喜欢里面的字迹,便花了百两银子换来,打听好半晌方才找到这执笔之人。”柳仙钏把信笺摊平展在桌上:“公子神技惊天,可否指点小弟一二?”
岳航心想:“他可号称墨海飘香呢,书法自然一绝,却来向陆寻凰来请教,看来这姓陆的更厉害呢!”探过头去瞧信上字迹,只见满篇的蝇头小字仿如刀劈斧凿,个个偏狭尖刻,看来颇觉丑怪,不禁暗笑:“写的这般烂字,却还当成宝贝,这姓柳的不会发烧了吧!”
陆寻凰凝目看了柳仙钏半晌,才缓缓说道:“若我猜的不错,阁下一定就是”十杰“之墨海飘香,人都说柳仙钏天下风雅第一,我一个浪荡之人怎当得起这”指点“二字,该我向阁下请教才对!”
岳航插道:“是啊是啊,柳公子好厉害呢,上次我亲眼看他瞬息成画,那才是惊天神技!”
“岳公子缪赞!我与陆兄相比还差的老远。”柳仙钏摆摆手,悠悠一叹道:“我自幼研习书画,诸家神韵均有临摹,自认为已尽得其中奥妙,今日见了陆兄写字,才知天外有天哪!”
“噢?”岳航有点不可思议,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欣赏信笺上的丑字,忍不住道:“我觉得这些字不甚美观啊!柳公子可否解释一二。”
柳仙钏仿佛也来了兴致,把信纸推到岳航面前:“字体美丑无关紧要,书法之道,首重”取象不惑,一派天然“。岳公子仔细看,陆兄通篇字迹神韵相合,墨迹匀称,痕柔锋硬,已有大家风范。”顿了顿又道:“更重要的是,陆兄着笔力道均衡,虽很少用到拖拽笔法,却仍然能够一气呵成全无断章,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取象不惑,一派天然?”岳航若有所得,这次再看那信,觉得那些字虽然丑怪,但确实隐含自然之道,笔锋转顿间没半点做作之感。
陆寻凰道:“柳兄缪赞了,陆某只是想赚钱充饥,哪儿想过写的好坏,不过柳兄”一派天然“之说陆莫却不敢苟同。”
“哦?愿闻其详。”柳仙钏眸光闪烁,一丝不苟的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陆寻凰把掌心摊放在桌面,宽大的袖袍缓缓滑落,露出一双铁铸般的粗壮胳膊,其上绕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蜿蜒缠至腕间。
岳航双目瞪大,心想:“这么粗的铁链子要多沉啊!他却全无感觉。”
“两位有所不知,我双手皆废,初时连提笔都觉困难,一个字要写上半天,好生苦恼,所以脑袋里就一个念头,那就是”快“……”
“双手皆废?”岳航仔细瞧他手臂,果然在他两腕间找到一条深深的长疤,其上皮肉翻卷,直吓的他猛抽口凉气别过头去。
陆寻凰接着道:“于是我就日夜苦练,不停的写,后来为了锻炼手上力度,又在手臂上缠了铁链,也不知练了多长时间,方才能像今日这般提笔自如。”
“是为了快嘛?”柳仙钏眉头紧锁:“陆兄可否再示范一次,以印证在下心中所思。”说罢从游架里抽出一幅轴卷铺展桌上,把豪笔递到陆寻凰面前。
“好啊!”陆寻凰爽快接过笔来蘸饱墨水,起身吸了口气,酝酿片刻,沉腰落笔。
柳岳二人目不转睛,只见他握笔的手腕一阵小幅度颤动,一个个瘦长小字犹如鲜活虫蚁,瞬间爬满纸张,不禁齐声叹道:“好快!”
“这篇《月神赋》我最是喜欢,今日写出来送与两位,见笑见笑!”陆寻凰搁笔案上,缓缓坐回座位。
《月神赋》乃道家传世著作,通篇三万余字,他虽只写了序章,大约也有八百来字。
陆寻凰只一笔墨头就写出如此多字来,如何不叫二人惊讶。
柳仙钏如获至宝,捧起轴卷拉到眼前仔细品鉴,口中犹自言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岳航满脸崇拜,赶紧仔细倒了杯茶递到陆寻凰手里,“陆兄果然厉害啊!难道这个就是所谓的”自然之道“?”
陆寻凰也不客气,润了润喉咙道:“非也非也!”自在本心“那是柳公子追寻之道,而我的道却有所不同,讲究的是”技力相合“。”
岳航刨根问底道:“那何谓”技力相合“呢?”
“其实就是很简单的道理,公子你想啊,要想写的快,腕上就要加些力道,而要是力道过重,还没写几个字笔上的墨就会被宣纸吸干了,这就需要用上些技巧。所以只有把技巧和力道巧妙地结合起来才能达到最佳效果,这便是”技力相合“!”
岳航若有所得,心里寻思:“说是这个道理,不过做起来可要难的很,看来这姓陆的必定下了好多苦工呢!”
柳仙钏回过神来,卷起画卷珍而重之的贴身藏好,“陆兄真知灼见,几句话就叫我茅塞顿开,佩服!佩服!”
柳陆两人志趣相合,聊起来颇为投机,又有岳航插科打诨,更添两人兴致,不知不觉天色竟暗了下来。
忽听一清脆女声道:“柳师叔,黄师叔他们叫我来找你呢!您可都在外混了一下午了,小心失了职责,掌令真人又要聒噪了!”
岳航转头望去,只见街对面站着个青涩女孩儿,十三四的年岁,粉嫩的脸蛋剔透仿如珠玉,墨绿的宽裙丝毫掩饰不住她曼妙体态。
一头黑发梳成个歪髻,看起来调皮可人,端得是个美人胚子。
柳仙钏招手把她叫到身边,一把提起后领搁在板凳上,假装唬着脸呵斥道:“小丫头,没大没小的瞎喊什么,没看师叔有朋友在嘛!”
女孩儿动弹不得,偏头做个鬼脸,撅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