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糖并不细腻,有那种代可可脂巧克力特有的吃到最后微微的沙粒感,像一颗迷你的砂轮,打磨他。
他突然忙乱地按密码,紧张之中六个数字按错三个。打开门,他开始跑,电梯不到就不等,沖上楼,手忙脚乱地开门,沖进卧室,陶挚裹在被子里,跳蛋依然在他的身体里,带着他微微震动着,透过被子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兽。
孟昀舟像小时候,用鞋盒装着菜市场买来的小鸭子,小心翼翼地抱着陶挚,手伸到后面,把跳蛋拿出来,动作轻到他手都不会动了。
“对不起。”
三个字,三个很熟悉的发音,像三滴雨打在陶挚这朵花的花瓣上,花被雨滴压弯,又再站直,机械动作间透着迷茫。
孟昀舟不说话,陶挚更迷茫。孟昀舟的怀抱并不紧,陶挚在他怀里转身,看见孟昀舟闭着眼,是哭了。
那种很疯的都好,陶挚看不得孟昀舟这样静静地流眼泪,好像被伤得很深,好像再也不会好了。
“哥。”
哥。
遇到孟昀舟之前陶挚从未想过这个简单的音节会在他的生命里有如此深刻的印记。但现在却成了想到就会痛的东西,像一把刀,长在陶挚自己的舌头上,伴随着每一次舌尖的动作,牵扯着他、撕割着他。
我很爱他,但是我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
他没有我会更好,我没有他也不会怎麽样。
陶挚无数次看着孟昀舟这样想,他相信说多了就信了,别人不信,他自己信了就行。
可是看孟昀舟哭,这样静静地哭,他瞬间便信不动了。
右边头痛的时候,会牵扯着右眼,往下连坐胃和腹部,给人一种在疼痛消失之前世界不会再好的感受。这种痛和心痛哪一个更强烈一些,陶挚不清楚,他只知道右侧扩张的血管的跳动牵连他的右眼跟着一起跳动,让他的视觉也被扭曲,眼里的孟昀舟有些模糊,陶挚想看清,于是下意识用手去触摸。
孟昀舟没去抓他的手,只是抱着他哭,趴在他肩头哭,因为埋头在他颈侧的动作,此刻的他显得很脆弱,陶挚挣扎着,把手放在他背上,放在他曾很多次逼迫陶挚抚摸的纹身上。
要不现在来一颗小行星把地球撞碎吧,陶挚这样想着。
与此同时某直播平台一个粉丝数为零的账户开始了他的第一次直播,带着do狗头套的男人坐在桌前,桌上对着镜头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一个十来岁的陶挚,神情狠戾,手握一根沾血的棒球棍。
男人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了指照片:“陶挚,手上的血洗干净了,你就真干净了吗?”
直播标签孟昀舟正吸引着一波又一波影帝的粉丝。
23
“我跟陶哥不算太熟,他为人怎麽样我还真不清楚不过他好像还挺爱玩?我陪他去过一次网吧,哎呀碰巧去的东川街那边,以前没去过,一直听说挺乱的陶哥一进网吧那些人都不敢动,对他低头哈腰,有两个放高利贷的好像还是跟着他做事的”
“我没说他人不好哦,他对我挺照顾的。”
“你们问陶哥干什麽,他怎麽了吗?”
陈威接过记者递过来的手机,努力做出第一次看这个直播的样子,脸上的震惊他自己觉得有一点假,于是分了百分之八十的注意力出去,琢磨记者是否会看出来。
“咦?这是什麽?”
“你认识这个人吗?”
“戴这麽大一狗头我上哪儿认识去啊”
陈威极力让自己不要回头,虽然他们在医院楼梯间,但他总有一种病房的方向有一双眼在盯着他的错觉。
他给出的有关东川街网吧和高利贷的信息让记者很满意,也不计较他认识不认识,道谢便走了。
陈威追出去几步,身后响起脚步声,伴随脚步声他鼻尖出现一种潮湿的衣物从未被好好晒干的臭味,他连忙住脚,带着些胆怯缓慢地转身。
面前这个女人叫邵亚男,正是病房里那个女人——孟姚瑟让他去东川街找来的人。起初陈威觉得邵亚男大概是个混混,大概擅长坑蒙拐骗,后来他对她最深的印象成了髒衣服的臭味,和成日晃晃蕩蕩的身影和不怀好意的笑。他看不起邵亚男,对她的认识从混混到了白吃白喝还要分钱的米虫。
“还想追?怎麽,嫌他们没给你钱啊?”
陈威是很想摆出自己和面前这类人是两个世界的人的架势,但他自己都明白刚才追出去想找记者要钱的举动已经把他往这群人的泥潭里又摁了摁,遂又气又窘,不愿意说话。
“东川那帮放高利贷的一个比一个兇,切手指切耳朵切嘴唇都是常有的。要不是陶挚给你解围,你这双招风耳就得留在那儿。”
这番话无疑是说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陈威又惭愧又愤怒,动作很大地躲开对方要摸他耳朵的手,外强中干地挺着腰,面红耳赤地吼起来:“关你什麽事,你要是同情他,你干嘛还跟着趟浑水,我看你蹦哒得最欢。”
邵亚男是个不要脸皮的人,平静中也透着一股泼皮无奈的劲儿:“你段位还太低,这麽两句就把你气得跳脚,我看以后出什麽事,你是第一个倒戈的。”
陈威顿时急了,口不择言地让她住嘴:“放狗屁,你他妈长嘴就能乱说?你有毛病,你个神经”
邵亚男做了一个鬼脸,在她苍老粗糙的面部皮肤上显得非常搞笑恐怖。她什麽都没说,还是那副不会走路的样子,歪歪斜斜晃悠着进了电梯,不知是要去哪里坑蒙拐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