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陶挚,会不耐烦,会骂他,会咬他,还上手打过他。那时候的陶挚,生气起来呲牙咧嘴皱着眉,眼睛黑亮亮,丰润的嘴唇会嘟起来,怪可爱的。
孟昀舟从不觉得一切有什麽错,所以他气愤,气陶挚的固执,气陶挚对他不够有信心。他始终认为只要陶挚把一切都交给他,他就能摆平一切,他们还和之前一样。然而陶挚那麽大胆地喜欢他,现在却如此怯懦地回避他。
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是定位颈环在给他发送陶挚的位置。孟昀舟在提示消息里看陶挚上班下班吃饭,看陶挚回家。他于是打开家里的监控,看见陶挚在对门那套房子里,那套曾经他们说吵架也不準乱跑,去对面冷静一个钟头必须回来的‘静室’里,把打包好的饭菜摆在桌上,让夏阳吃。
夏阳问:“陶哥,舟哥还没下班吗?”
陶挚说:“他最近在外地出差。”
孟昀舟吃味,他心想你不可以多说一点吗?说你和我的关系,说这两套房子是怎麽回事?可是陶挚就是那样,说得好听点叫很有分寸和界限,说得难听点是冷酷无情。
但是孟昀舟全都能原谅,他只是想陶挚能不能快点从那些不好的情绪里走出来,虽然不管什麽时候他都会在前面等着他,但是他们的时间都不是无限的,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他不想再浪费下去。
“陶哥,我去洗碗,你休息会儿吧。”
来了一个多星期,那麽大的房子就他一个人住,夏阳挺不好意思,每天废寝忘食地看剧本,生怕被当成閑人。除此之外只要有活儿就抢着干,有空就打扫卫生,屋里的地板干净得能当饭桌。
“没事,你休息会儿去洗澡吧,背一天剧本了。”
说到剧本夏阳蔫了不少,看陶挚拿着餐具进了厨房,跟着进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麽烦心事吗?”陶挚洗着碗,感觉到他的低落。
“陶哥,我感觉我不行。”
陶挚放下手里的碗,在一旁的毛巾上擦擦手,转过身对着他:“怎麽突然这麽说?”
夏阳扁着嘴,很快就要哭出来:“我从来没演过戏,脑子又笨,几句台词我背了一整天都没背下来,你说我演什麽演,把戏给糟蹋了,还耽误你们的时间。”
“你们这麽照顾我,好吃好喝的”
陶挚慢慢皱起眉,他没说话,转过身挤了洗手液洗手。夏阳以为他嫌烦了,脑袋耷拉得更低,一蹭一蹭準备出去。这时陶挚洗好了手,仔细擦干,然后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脊背。
“把背挺直了。”
他这一拍,吓得夏阳身子都僵了,把背挺得跟电线杆似的。
“陶,陶哥?”
陶挚拍了拍他的背,勾着他的肩膀,往客厅走,出厨房前顺手在冰箱里顺了两瓶果汁出来。
到了客厅,他和夏阳在沙发前的绒毯上并排坐下,然后擦干净易拉罐,拉开递给他:“从来没演过戏怎麽了?谁一生下来就演过戏吗?”
夏阳捧着罐子,被香甜的橙子味儿熏得放松了不少,悄悄往背后的沙发上靠了靠。
陶挚喝了一口果汁,支起一条腿:“你是作者亲自选的人,你要相信你和角色之间有缘份,这层缘分就是你在这部戏里的天赋,有时候天赋和努力是一样重要的。”
“容爷爷说我眼神好,但是我不能站在那儿光眨眼,我我”
“别把自己逼太紧,我坦白,我看过你背台词,我不是专业的,但是从观衆的角度,我觉得你是很有感觉的,你不能希望一上去就台词也好、演技也好什麽都好,那你让那些努力了大半辈子甚至更久的人怎麽办?”
“很多东西,比种粮食需要的时间还久,可能你春天播种,要等到下一个、下下个甚至十多年后的秋天才能收获,要求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有时候是一种狂妄,你想着十分耕耘一分收获,你的内心说不定能平静很多。”
陶挚的声音很柔和,好像说什麽都能让人一直听下去。夏阳听见他停顿下来,疑惑地侧头去看,看见他望着空中不知道什麽,脸上带着回忆的浅浅的笑。
“舟哥第一次演主角,是在一部叫《青梅》的电影里,那时候他已经二十九岁了,要去演一个十九岁的情窦初开的少年,起初连编剧都不看好他,但是他演好了。很多人说他是天生的演员,忽略实际上他是厚积薄发。他从十九岁开始,花了十年的时间,终于在他二十九岁的时候演好了别人的十九岁。”陶挚把目光收回来,看着夏阳,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变化,柔柔淡淡像薄薄的雨雾。
“现在你在最好的年纪演你自己,有什麽好紧张的。”
“我虽然没参与过他那将近十年的努力,但想必也有和你一样一边背台词一边揉头发、想找人倾诉却没人能解的时候。你现在有我和舟哥,还有彭导和容先生,所以放轻松一点吧,就当这是一次旅行,珍惜旅途中的风景,并期待能到你想要的目的地。”
夏阳重重地点点头,表情轻松不少。
“那舟哥现在一定已经到了他想要的目的地了吧。”
陶挚愣了愣,拿着易拉罐的手僵在半空中。
“或许吧。”他喃喃着。
“至少我希望是他想要的。”
夏阳下意识觉得不该打破这时候的安静,一声不响地喝着果汁。但手机不谙人情世故,突兀地响起来。
陶挚把眼前的孟昀舟挥散,按下接听:“怎麽了?”
来电的是孟老爷子的助理林铮,说是助理,其实只要是跟公司有关的事,全被孟昀舟这个甩手掌柜甩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