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语音陶挚才听了一半就没了兴趣。这种威胁,要吓他真是太弱了,要是换成孟昀舟,怕是转头就会甩进他和梁鹭舸那几个好兄弟的群里,喊他们看傻子。
“你可以把这些公开,就按你设想的情节来,我们看一看,会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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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程是个完美主义者,还有强迫症,跟他一起工作,真的很考验人。国内的导演里,大概也只有他,会把演员带到乡下做农活。
“许小山是个懦弱但理想化的人,他想在战火中开辟一个世外桃源,在租界的房子里种地是他的一个尝试”彭程入乡随俗地吸着老乡递的卷烟,琢磨剧情。这是他的习惯,想到什麽立刻说出来,并不是为了和别人探讨,似乎只是在捋清自己的思路,于是孟昀舟并未答话。
“种田这里,也是许小山形象的一个塑造。他很聪明,学东西很快,所以有种田的理论知识,但实践起来不行,你得琢磨这种感觉,这种呃,怎麽说,这种纸上谈兵的感觉。”
孟昀舟扛着锄头跟着老乡依样画葫芦,穿毛衣的天气,他穿件黑背心,浑身是汗。两侧肩膀和脊背上部从背心边缘溢出墨色。
彭程皱了皱眉:“这就是你那个纹身?比我想的大很多。”他闭上眼想了一会儿,继续道:“不过这次没有裸露的镜头,问题不大。”他又看了看那纹身露出来的边边角角,啧了一声,语气中能听出作为长辈的气愤:“你怎麽想的,弄这麽大一块,你可是个演员!上次听老温说这事儿,我还有几分不信,我想着你也不是你那麽乱来的人。”
虽然没看到全貌,但这纹身显然很大,占据整个背部,还从肩膀和后颈露出边缘,形状似乎并不规则。说实话,从美观的角度并不算好看,像是有人在这线条完美的脊背上打翻了一瓶墨水。
“你难道想着以后所有露上半身的全都找替身?你还得去国际上发展,你得为以后想想!”
彭程这是恨铁不成钢,气得直拿手点他。
孟昀舟轻笑着:“不是乱来,导演,我很认真的。”
他拄着锄头,想到什麽,笑着摇摇头:“导演,谢谢您找我演《君子》,我没遗憾了。”
彭程嗖的一下从椅子上起来,给了两只烟让那老乡去一旁歇歇。
“小子,你什麽意思?”
孟昀舟给他点了根烟,这一次那一脸笑又变成平日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天下第一的痞样儿:“别紧张啊导演,表达一下对这部作品的热爱,没别的意思,别紧张别紧张,抽烟。”
彭程皱着眉,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儿什麽,但看不出来。他想起决定让孟昀舟出演许小山之前和老朋友温长行的一次对话,温长行对他说,放心,让他去演,他现在看起来不是许小山,开演了,他保準就是许小山。你现在看他不像,是因为他在演别的角色。
彭程问他什麽意思。
温长行说,我们看见的孟昀舟,也不过是孟昀舟演的一个角色,是他演给别人看的,你看他演得好不好?他是最会演戏的人,能把你想看的一切都演给你看,但是他不想给你看的,你挖空了心思,也看不着。
彭程收回思绪看蹲在田埂边抽烟的孟昀舟,此时的他完美融入乡间黄昏,撇去那一身完美的肌肉、堪称华丽的五官和出衆的气质,真就是一个农活间隙抽烟休息的老乡。
晚上在村民家吃饭,粗粮饭配猪肉烧白菜,孟昀舟干了整三天农活,喝似的灌下去三大碗饭加一碗米糊,彭程看了看,呷一口老乡自家酿的粮食酒:“没看出来,你还挺好养活。”
孟昀舟放下碗:“本来就是,糙人一个。”他直接用手擦了嘴,拍拍肚子:“导演,你要的旧式小洋楼,我家在s市倒是有一栋,我让人拍了照片过来,你看看行不行。”
他说着拿出手机,先给彭程微信上发了照片,然后把手机递给他:“房子一直有专人照看打扫,去了就可以直接用,但是周边都是住人的,到时候拍摄可能还需要做做邻居的工作。”
彭程边听他说,边看照片。他看的时候不说话,皱着眉,目光淩厉得像医生拿着手术刀,一点一点剖开皮肤,细细查看。
孟昀舟不打扰他,起身去院子里,对着夜幕上一颗一直闪烁的星星发了会儿呆,拿出手机。
iphone好像有一个特殊的功能,孟昀舟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感受:如果有期待的消息,那麽手机屏幕亮起来得更快,好像快马加鞭,让人收获喜悦。但如果一直等待的没有回音,屏幕就黑沉沉一片,擡起放下擡起放下,始终不亮,只能按下ho键或是锁屏键,然后看见空无一物的锁屏界面。而那擡起几下都不亮的屏幕,好像是对主人的一种安慰:放弃吧,没有你想要的。
孟昀舟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苹果手机自带的锁屏界面之下,主屏是安睡的陶挚,和上次被孟昀舟当作恐吓要发微博的那张‘豔照’不同,这张的陶挚规规矩矩靠在一个环状的空间里,被子拉到下巴,睡得沉沉,头上还戴着一个蓝底白绒球的睡帽。
孟昀舟用一只手指去搂屏幕上陶挚的腰,试图将照片上被遮住的自己用手臂环绕着陶挚的温度移植到自己的手指上。但屏幕冰冷,把他的手指也变得冰冷。他想起一些旧事,想起上一个对他说‘没想到你还挺好养活的人’,是陶挚。
那是拿下《青梅》主演之前,他和陶挚的关系有了一些改善。陶挚不会站在门口让他滚,有时候他饭点过去,陶挚正好在网吧吃过晚饭,就带他去髒摊,吃一锅油大概用了两千年的酸辣粉,或者一个鸡蛋炒四盆菜的炒饭。孟昀舟最初当然吃不惯,看着黑乎乎的桌子干呕,后来陶挚似乎是意识到他吃不习惯,会买菜做饭给他吃,还会按照劳动课上教的腌鹹鸭蛋。鹹鸭蛋鹹鸭蛋,陶挚腌的橙红色流油的鹹鸭蛋,一掰开红亮亮的油就流满手,陶挚看到会如临大敌般跑去拿抹布,说你小心一点不要滴到地上了,我才拖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