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贝尔点了点头,没有说太多,她牢记着纳西娅的叮嘱,她们只是普通的旅人,多说多错。
“大家都是来参加母神节的啊,威斯老爷设立的节日可真是帮我们大忙了,”那老板乐呵呵地说道,他眼角的皱纹都快笑开花了,手中活计半点不停,“换做以前,哪有这么好的日子给我们过。”
他的酒馆这几日中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每天都是人满为患,他和酒馆中的几个伙计们忙得天昏地暗,可没人有什么怨言,哪怕再多疲倦,都会消失在每天夜晚清数收入钱币时。
“威斯老爷……”纳西娅插话道,“是那位威斯·格斯特吗?”
“不然还能是哪位?”老板耸了耸肩,高声道,“小地精,小地精!别偷懒,把洗好的木杯拿走——”
纳西娅站在柜台旁,突然感觉腰后有人戳了戳她,她回过身来,只见那位被叫做“小地精”的侏儒站在她的身后,那侏儒比她足足矮了两个头,当真像是传说中的地精,双手各拿着一个木盆,其上堆满了大木杯,看得出来他的平衡相当之好。
“小姐,劳烦让一下路。”那侏儒低声说道,纳西娅这才发现他的年龄并不大,还只能算作是少年,可他的长相却很是老气,手臂要比腿还长,身上的衬衫湿透,满是酒气,想来是某一位醉汉将酒倒在了他的头上。
“抱歉。”
纳西娅侧身,让出了一条道路,那侏儒有些受宠若惊地道了声谢,将手中两盘空木杯飞快放进水池中,随后再是轻车熟路地将洗净的木杯一一接满黑麦酒,将木盘装得满满当当,随后再度走出了柜台。
靠在柜台旁暂时歇息一会的老板看出了纳西娅的目光,像是将她的目光误解作了疑惑,赶忙解释道:“那侏儒是新招的,节日里愿意帮忙的年轻人着实不够用了,他虽说是半人,但做事也算是勤快。”
纳西娅将目光看向那小地精,他勤恳又辛劳,可结果着实不尽人意,醉汉们大肆取笑着他的身高,女人们看到他时也会发出低低的惊呼,兴奋地交头接耳,像是看见了什么珍惜的动物。
“地精!你不去参加节日,是因为下面用不了吗?”一位醉汉说,他的话语引起了哄堂大笑。
“我是侏儒,但我不是太监。”那小地精半点不因为醉汉的奚落而恼怒,他深知自己哪怕生气也只会被当作是笑料,甚至还会失去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
“真过分,”尤贝尔低声说道,她很是认真地替那小地精感到不平,“长成这样又不是他自己所想的。”
那小地精顿了顿,像是听见了她的话语,头低得更低了。
离开酒馆后,纳西娅的步伐显然有些踉跄了起来,淫纹虽然给她带来了许多好处,但也同样带来了感官更加敏锐的弊端,她清醒地进入了醉酒的状态,白皙肌肤发烫透红,尤贝尔搀扶着她,纳西娅身上的好闻气息与黑麦酒特有的烟草、葡萄干、黑胡椒、焦糖与风干木头的深沉气味混淆在了一起,止不住地向着她的鼻尖里面钻。
“纳西娅身上的气味真好闻啊,”尤贝尔低声说,她靠近嗅了嗅那柔软的发丝,“感觉好开心,我喜欢这里。”
“小尤贝尔不喜欢在王室时的生活吗?”纳西娅感觉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她紧紧地皱着眉毛,很认真地想要将自己的舌头理顺,可无论努力了半天,却是感觉有些越来越乱,甚至险些抽筋起来。
“不喜欢,”尤贝尔低垂着眼,“我讨厌那里。”
这是真心的实话,在王室中的她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十四岁的生日礼物更是一座由她姓名来任名的巨大书库,尤贝尔大书库。
可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孱弱的鸟雀,被关在精致而坚硬的囚笼之中,人们隔着铁栏观赏着她,让她只能感到窒息,她做什么都要被关注,举手投足都代表着王室的颜面,所有人都将她看作是萨莫拉王室的小王女,但没人将她看作是尤贝尔。
一只手伸了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那是纳西娅的手。
她醉醺醺地,不容置喙地提起了尤贝尔的嘴角,拉出了一些幅度:“开心一点,我们去跳舞!”
尤贝尔呆呆地望着她:“好。”
纳西娅醉起来之后不复平日中的那番冷静理智,取而代之地一股子说一不二的跳脱,行动力更是超群。
她说要去跳舞,就真的拉着尤贝尔来到了城镇中心的篝火广场前,那里举办着热闹嘈杂的舞会,高大篝火的光亮在城镇中印出深黄的色调,许多乐师们醉醺醺地拉着民谣,漫无目的,大多是某个乐师起了个头,然后其他人就跟着他奏乐,但是没人在意他们奏乐是否整齐,因为那股子欢快已经侵染在了空气中,年轻男女们在广场上跳着轻快的舞步,就算是再羞赧的少女,也会慢慢被这股子气氛感染,大方自然地接受着他人的邀约。
“尤贝尔会跳舞吗?”纳西娅问,“来跳舞吧!”
尤贝尔有些紧张地握着她的手:“我?我学过一些,雪狐舞、雀跃舞、以撒丝旋舞……不过萨莫拉轻步舞我倒是学得还挺熟的,但我只在镜子前跳过舞,没有真正在晚宴中跳过,不知道能不能跳得好……”
“来试试不就知道了?”纳西娅将她拉近了人群之中,“你最擅长萨莫拉轻步舞?那我们今晚先跳萨莫拉轻步舞!”
她的脸颊通红,醉意显然令她兴奋有些上头了。
起初,尤贝尔的动作很是有些僵硬,她总觉得其他人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
但纳西娅自然而然地占据了引导的舞位,牵引着她来配合,随着磕磕绊绊的磨合,尤贝尔虽然偶尔还会不小心出错,踩在纳西娅的脚上,但她慢慢地放下了紧张与局促,步伐也是轻盈了不少,慢慢地跟上了纳西娅的节奏。
她们不仅仅只跳了萨莫拉轻步舞,从宫廷中常见的雪狐舞跳到了平民间更为亲切的雀跃舞,又从较为小众的以撒丝旋舞跳到了古老的磬岩战舞,步伐越跳越轻快,心境越跳越自然,根本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个动作,她就能知道纳西娅接下来想要跳什么,她们简直是天生的舞伴。
“我说过了,不用担心,跳舞不需要跳得很好,跳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纳西娅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笑容灿烂,让她突然想到了晒了一天太阳的小狗肚皮,和漫山遍野的向日葵群,这种奇妙的感受是前所未有的炙热滚烫,仿佛有一颗太阳在她的喉管之中升起,全然无法将其忽视——她停下了舞步。
“怎么了?”纳西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