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止却没有走。休息室里就剩下两个人,安静得仿佛空气都凝滞了,稍微一动,身体就像是被绳索捆绑了一样,怎么都不自在。终于,陆繁叶吸了口气,“温老师,你不走吗?”话问完,然而并没有听到回答,陆繁叶抬头,却看到温止正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心口一滞,连忙别开目光,又说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酸痛,再加上有一点恐高,下来的时候腿都软了,我自己坐一会儿就好了,温老师不用在这里陪着我。”温止的语气没有什么改变,很平静,“以后吊威亚的时候,可以在衣服里贴一点海绵,钢丝就不会勒得那么疼了。”“……好,谢谢温老师。”她一直用客气的称呼,企图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一点,其实有一点掩耳盗铃。这样的感觉很难以形容,就好像,他们一直没有分开过一样,他一直都在她左右,看得懂她的受伤,看得懂她的情绪,看得懂她所有未宣之于口的心思。可他的的确确,选择了最冷淡的不告而别。“繁叶姐姐。”他忽然这样叫她。相比于重逢以来客客气气的陆小姐,这样略显近亲的称呼总是无法克制地让她回想起他们曾经相处过的无数个瞬间,细微而寻常的记忆横贯在漫长的相识里,早已成为了记忆的一部分。可是在他们分别的八年面前,在当初温止选择的不告而别面前,格外支离破碎。陆繁叶及时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温老师,我真的没事。”她坚持用这样礼貌的称呼,暗示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熟。静默片刻,陆繁叶感觉到身侧的人站了起来,却迟迟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陆繁叶忍不住微微侧头去看什么情况,刚一偏头,余光里与温止视线相对,她下意识要避开,却又想到什么似的,再次看了回去,与他四目相对。他长高了许久,此时他站在面前,她都要费劲仰着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他的五官轮廓陈述了许多,眉眼深邃,皮肤倒是一如既往的白,趁着一双漆黑的眼瞳格外黑亮,却又因为他的客气疏离显得冰冷,像是优雅奢侈的宝石,摄人心魄,令人向往,但将人隔绝在外。可是他看向她的时候。从来从来,温柔得如同月光。此时此刻也一样。“温……老师,”开口还是变回了这个称呼,“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话音落下时,休息室里很安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因为即将问出口的问题而紧张不停的心跳。温止神色如常,“嗯,你问。”陆繁叶仍然坐在椅子上,仰着头与温止对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淡,“温老师现在是想怎么样,重归于好,还是重新开始?”她接着说:“如果是想重新开始,以我和温老师目前的立场和境遇,我觉得很难做朋友,也不太合适做朋友。如果是想重归于好……我也一时半会无法接受,我想,温老师应该会明白是为什么。”“我……”目光渐渐落在温止垂在腿边的手上,没再直愣愣望着他的眼睛,虽然她知道温止一直在看她,“我曾经和温老师一起看过一部电影,是陈庆山导演的《危山》,温老师说最喜欢里面的一个配角许昼,因为他活得比谁都清醒。当时我觉得他太清高,相比起热血又正直的主角,他过得太束手束脚。但是年岁渐长,我似乎也觉得许昼那样的通透清醒最好,他不是退缩,他只是明白万事不必强求,有缺陷就是圆满,幼时失散的邻家妹妹找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接受邻家妹妹的建议,妻子问他为什么不跟着邻家妹妹一起去的时候,他说人生最美好的事是久别重逢,而不是和好如初,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如初。”这次她没有像以往那样对过去的事情闭口不谈,既然事情说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避讳的了。进组之前,其实也有考虑过和温止的重逢会是怎样的场景。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温止的态度就像这八年的分离一样陌生,想过温止会像他在公众面前的人设那样客气又疏离。也有过一点点幻想,温止会找她和好。可这样的情节真的发生在面前的时候,她好像还是没办法全无芥蒂的接受,她不知道自己介怀的是什么,也许只是需要一个彼此说开的机会而已,她想知道自己被忽然推开的理由是什么。休息室里很安静,静得好像一场无声的电影,无声的对峙着。温止站在一侧安静地听完,如同过往的每一次相处时那样,安安静静地听她絮叨许多,从来不嫌她烦,那时候她巴拉巴拉说完意识到只有自己在说个不停,还会揪着温止的领子问他怎么就知道敷衍。而温止笑得澄净,他说,我听繁叶姐姐说就好,繁叶姐姐说什么都好。他笑得太好看,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敷衍还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