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行深觉朽木不可雕,索性挑明了讲:“我徒弟那位祖宗,打不得骂不得,我能怎么办呢?”只有百依百顺的供着,好声好气的哄着。有些人呐,哪怕你修为盖世,手眼通天,遇上也一样是长剑空利,英雄束手。群芳会(四)红袖忽抬袖掩面扑哧一笑:“你徒弟莫非是昨日和你一起的那位红衣公子吧?模样生得怪好看的,半点不比你年轻时差,就是味道不一样,没你讨姑娘喜欢,站在他身边容易黯然失色自伤容貌。”江景行:“我如今难道不年轻?可不许打他主意。”红袖仿佛明白什么,她笑得直不起腰来,几欲打跌:“江景行,那时我们可没想到,你英明潇洒了半辈子,片叶不沾身,倒头来竟会在自己徒弟身上栽跟头。”天道好轮回。自认心虚的江景行没话可说,好半晌才不服气似扔了句:“我有什么办法。”情之所起,身不由己。好不容易红袖笑得没那么放肆,她哎呦一声,抬手扶了扶被她前俯后仰得摇摇晃晃的珠钗梳篦:“我在楼里看惯风月,你提起你徒弟时整个人都不一样,那双眼睛亮起来的神采骗不了人。”江景行无奈道:“劳你代我保密,别让第三人知道了去。”红袖满口应下:“楼里多少隐私事,我何曾泄露一星半点?更别说是江郎的。等等,这可不像是是你江景行的做派。”“我怕他厌我。”红袖这次笑得更夸张,直捂住心口喘不过气来,一直到江景行走都没能起身相送。有位婢子怯生生追上来,递给他本册子:“是娘子让我转交给郎君的,说兴许用得上。”江景行看也没看一眼就晓得里面是什么败坏世风的东西。他低声道:“你们娘子是想让我死。”婢子没听清楚,抬头满眼疑惑望着他。册子在他手里化为碎末,江景行淡然自若:“替我多谢你们娘子美意,另外代我转告一句,这楼里有什么册子是我没看过的。”婢子回房,看见红袖笑出眼泪晕花鬓角斜红,发髻散了半边。许久没见着娘子这样高兴过了。另一边的姜长澜是真要出来眼泪。他小声道:“阿姑,我可以不要家主之位。姜家家主历代从文,我不欲打破祖训,我从武带给姜家的好处未必少。”“闭嘴!”姜后眼眸一扬,森然道:“你以为你是谢容皎不成?谢容皎不要世子之位,是他身后有圣人撑着,纵他连谢家子弟都不是,凭着圣人名头,谁对他不捧着笑脸?再说谢容华是有大才,你和你弟妹一起长大,你一个个数过去,数得出能挑大梁的吗?”姜长澜垂死挣扎:“稳妥守成未尝不可。”姜后重重一拍案,茶盏上盖子跳了一跳,响出一声清脆瓷声:“糊涂!”她抬起眸子,眸中寒光竟掩过温雅气韵:“倘若是太平时候,姜家为四姓之一,底蕴丰厚,我又何尝忍心逼你?今时不同往日,我看似坐上圣后宝座,风光无限,姬煌恨不得立马把我从这位置上踢下。他碍于礼法孝道,不敢直接动我,姜家便是他发作的最好借口。”姜长澜几次想要抬头,又几次低回去,不发一言。姜后语气转柔:“阿澜,换作往常,你要从军我亲自拦着你阿爹,为你收拾行装打点包裹。姜家世世代代出文人,我懂你赤诚之心,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居心叵测,姬煌坐稳皇位后随时可以借你给姜家好看。”姜长澜缄默。姜后见状也心疼,苦涩道:“我在内提防着姬煌,在外北周风雨飘摇,这是先帝呕心沥血治理的江山,他放心交给我一半,我怎么敢和姬煌撕破脸皮等周室到无可挽回的衰败局面,让外人捡便宜?”姜长澜声音微哑:“我已不是小孩子,阿姑你不必和我说这些,我懂得。”世家子弟一身荣辱皆系于家族。荣华满路是家族赐予,若是家族倾覆,非是超凡脱俗如江景行,亦是丧家之犬罢了。万事当以家族为先。姜长澜内心油然升起一丝悲凉。将来他会不会也这样教导他的晚辈?这个念头窜上来,姜长澜如孤身置在硝烟滚滚的战场中,对面是狄人千万精兵,举目无援,汗湿重衫,惊得他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姜后眼里含了许多姜长澜说不清楚的东西,却最终不置一词,归于风平浪静,她笑道:“过两日姜家主持的群芳小会,群芳小会虽比不得群芳会万众瞩目,也是大场合,你得给我长点。”待姜长澜走后,她跌坐在榻上苦笑:“我年轻时,成帝在位,姬煌已然出生。若无江景行神来之笔的一剑,先帝为成帝幼弟,眼看着怎么着都是登不上皇位的。我一心想着为官出仕,成大事业名留青史的大人物,阿爹要我嫁给先帝,我是不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