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梦寐以求的天下至宝在他口中只是一根羽毛。难怪会成为压死谢桦的最后一根稻草,能让原本是个精明人的谢桦顿生心魔,一反常态。江景行暗道完了。真完了。纵然他有十二成的把握将狄王毙于剑下全身而退,根本不需要凤翎当什么劳甚子的买命钱。但他是注定把自己卖到棺材入土的那一刻了。江景行握住凤翎,猛灌了一杯酒,大笑道:“那我只能拿部首的项上人头当谢礼。”似有浩浩汤汤一把火,点得他多少年不曾翻涌过的心头热血复燃,豪情壮志放肆高皞,欲在九州掀起狂澜惊涛。三十年前的软处,让摩罗自以为握中他死穴洋洋自得到现在。梦该醒了。东荒十二部(四)这一趟秋狩中,北狄一口气死五个大乘,是百余年来闻所未闻的大事,平城内人心惶惶,部首又欲与谢容华议和,若非他作风修为俱极为强硬,王位上的人会不会换一个还是两说。谢容皎一行成为全城瞩目的焦点。他在城门口把剑架到鹰族长脖子上那一幕似骤风过境般卷过全城,在部首不闻不问下,前来请他去晚宴的荒人更是如履薄冰。“请世子解剑。”谢容皎停下脚步。守卫维持着伸手拦他的姿态,八风不动道:“请世子解剑。”他第一次出声时颇有些硬着头皮的味道,转念一想,入王帐解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身后王帐里的部首也是会同意他那么说的,有什么好怕呢?他看见眼前华服红衣的少年眼眸中仿佛有金红色流光一闪而过。谢容皎摘下腰间镇江山,守卫松了一口气。他当然对这位凤陵王世子在城门对着鹰部首悍然拔剑的事有所耳闻,即使不觉自己做得有错,仍怕自己一个不慎成了第二个鹰族长。守卫看着谢容皎摘下镇江山,看见镇江山剑刃猝然出鞘,银光铺陈在自己眼前,下一刻人事不知。王帐内传来部首含怒声音:“谁敢在我王帐前放肆?”四面八方聚来荒人兵士,搭弓上弦,拔刀提枪,只等部首一声令下,便扑杀这不知好歹的九州来使。与镇江山一同出鞘的还有八极剑。剑气肆虐过荒人兵士的喉咙胸口,汹汹气势未因倒了满地的尸体减缓,一把把部首王帐掀了个干净。江景行持剑上前两步,悠然报出被他尘封许久的名号:“江景行。”很难说部首脸上的究竟是嘲弄还是惊讶,然而面对世上唯一一个圣境,他竟没有半分惧怕之情:“你居然来了这里?你不怕死吗?”江景行淡然回他:“后半句该问你自己。”他全然不像是平日里嬉笑没个正形,卦也算不好,说书也讲得不出彩,只有靠一张看得过去的脸和他的金主大爷才能维持生活的那个年轻人。没人比他更像圣人。岂不是正好?真是上苍助他扬名立万的天赐良机。部首唯一冒出来的想法独这一个。他大笑不止,笑得几乎要流下眼泪:“上苍厚我!上苍厚我!”圣人又如何?不是一样送上门来做他的垫脚石?这一刻他对摩罗所说,自己是明日圣境的说法深信不疑。眼看王帐四周的守卫尽死在江景行剑下,旁的地方的赶过来要些时候,姜长澜没啥好做,小声嘟囔道:“莫非是部首太过恐惧得了失心疯?”怎么说也是一代天人境,天下前十的人物,不至于如此吧?谢容皎却摇头:“不像。”和发了疯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江景行深谙这一点,“我本来该和你争论一番到底是谁杀谁,上苍厚谁。奈何我今天赶时间,剑底下自然见分晓。”他出剑了。江景行真的挺急,他赶时间,东荒实力为上,平城守军不可能干吃饭不干事。所以他这一剑未留力。相传他杀周天子时,有百丈白虹,贯日而过,光芒明亮灼眼得不逊白日。这一次百丈白虹再现!白虹倒悬,直指王城,不像是他挥出的一剑,反像从九重天外,从银河如瀑,从浩瀚宇宙直冲不知几千几万尺而下。北狄天暗得早,此刻圆月高悬,家家户户点起烛火。烛火黯淡如未点,明月退避至黑云,如旭日又生,照得整个平城如白昼般亮彻。姜长澜呕出一口血来。江景行无意伤他,只是外泄威压剑气不经意间所至尚能把即将迈入半步大乘的姜长澜逼至呕血,遑论是部首?遑论平城里的十二部中人和兵士?唯独谢容皎好端端立在那里。他与江景行所习浩然剑同出一脉,轻而易举感知到满城的浩然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