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冷冷道:“哪来的那么多事,全是荃丫头一个人多嘴多事,偏听偏信。我们镇子虽小,但好好的,不劳你们出手。”贺荃脸色一下子白下来,嘴唇紧抿。院长沉下容色,他身居上位已久,威势逼得镇长额头泛出细汗,却没发作:“阿溪,不必多言,我们走吧。”异人等出了镇长宅院,贺荃连忙道歉:“是我不好,思虑不周,害得大家在这受委屈。”她素知同窗心高气傲,更不必说以院长天人境的修为,无到北周皇宫还是凤陵城谢家,都是被高高供着的主儿,不是顾忌着魔修一事,早转头就走,心下万分过意不去。院长摇头:“阿贺你是一片好心,只是身在局中,看不清楚人心是常有的。人本性对家乡中人有偏爱之情。如何能因人性之恶怪你好心?”贺荃眼睛一酸:“我原想着镇长若不愿意安排,便住在我家中。但现在想来,我父母未必愿意。”“师姐莫忧,大不了镇外打地铺,还比住在人屋檐下自在些。”“是啊师妹,往年毕业考时,接到剿匪任务的学长学姐们,常常为摸清土匪所在在荒郊野外,崇山峻岭里露宿十天八天,相较之下我们算是好的。”书院学子争论起来舌灿莲花,常有妙语如珠福至心灵,拈来滔滔不绝,到了安慰人的时候,一个个倒是笨口拙舌起来,活像忘了官话雅言怎么讲。贺荃被他们逗笑。小镇中人人人相识,迎面走风风火火走来位赶集回来的中年妇人,见了贺荃扯开嗓子:“荃丫头,你带那么一大帮人回来要捉魔修的消息可传遍全镇咯。你爹娘听了险些气死,说是不认你这个闺女。”贺荃失魂落魄骑在马背上不动。见她这副模样,妇人像是有点心怀不忍,声音稍稍放低:“不是我说,我也看不惯镇上那群人诓骗外乡人去当祭品的做法,活该将来生儿子没把的。荃丫头你不是要困在这破地方的人,旁的人让他们嚼舌根去,能掉一块肉还是怎么地?可是你爹娘那边,你该先送他们出去的,你娘最近一直念叨着你没良心,和你说了魔修的事你还无动于衷,就知道自己一个人读书享福。”她说话快得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有股子泼辣爽脆劲儿,劈头盖脸砸得贺荃头脑发懵。原来阿娘他与我谈起魔修一事,并不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而是存心让我接她出去吗?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呢?她是他们亲生的女儿,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讲的?亏她以为父母恋旧,又担心魔修为祸乡里,又担心父母安危,急急忙忙回书院禀明师长。贺荃呆呆地想。原来只要自己家没事,换个地方享福,就不用管其他相熟大半生的人是死是活了对吗?爹娘现在估摸着正嫌她多事,走漏风声,害怕书院来人抓不住魔修,反害得魔修狂性大发,牵连他们受累。书院学子小声抱怨:“不是,魔修不长眼睛的吗?选了这个地方。我们不但要受这地方人的白眼恶心,还要为他们抓魔修,想想就憋屈。”逃不过沈溪的耳朵,被他淳淳教诲:“抓魔修不是为此地中人,是为自身,修己道即可,无愧于世,无愧于人,无愧于心,何干他人言语?”所以说,沈溪为什么至今能保持君子风度和书院学子为什么能听得进他的教导,把他奉为大师兄,没烦得耳朵起茧,并列为书院两大未解之谜。谢容皎听得点头:“沈师兄所言确实有理。”江景行难得品评:“是有君子之风。”“小兄弟说得在理,不愧是读过书的文化人。”街边打铁的匠人刚打完一把剪子,抹了把汗:“我家里有几间空房,先生你们一群人要是不介意逼仄,不妨来我家里暂住几日。”镇长虽说是一镇之长,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家,但镇里统共人家百来户,能讲究到哪里去?对门是铁匠,隔壁住着赶集去的也不稀奇。书院学子话说得痛快,俨然做好风餐露宿的准备,实则他们此次无备而来两手空空,有人家住再好不过,当即一口应允千恩万谢。进去一看,宅院之大不像是个寻常铁匠住的,比起镇长家也不见逊色,有活泼的学子随口道:“现在做铁匠那么赚钱的吗?”“哪能呢?”铁匠豪爽应道,“我这片地是两三间院子合起来的,原先是外乡人住的,他们死后镇里的人说这是凶宅,价钱便宜得跟不要钱似的,我没那些忌讳,索性买下来并成一片。”有看太多夜闻怪谈的学子悚然一惊,后背发凉,定睛细看铁匠是位高壮的中年汉子,虽说须发有些乱蓬蓬的不修边幅,但眼蕴精光,颇有正气凛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