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烟从凉亭之上无声无息地飘散在室内,唯留凛冽的清香沁入鼻端。陆缤纷惊诧的神情变得顺理成章。谢容皎抓着锦被的手紧了一紧,他抓得用力,以至于指节泛白,刺绣破碎。江景行知道这件事吗?他必定是知道的。谢容皎在心里回答自己。那他会怎么想我?会以为我从头到尾一直心知肚明,不动声色地引诱他得出浮在表面的真相?会以为我借了名为圣人的绝世神兵刀尖上的一点寒光?那他是怎么看我的?锦被化为碎帛,片片如飞絮雪花般飘舞在空中。扑了推门进来的江景行满头满脸。他看见谢容皎容色沉凝坐在床上,眼如寒江。两人是真的心有灵犀。所以当谢容皎未及说得出口一句“我明日回城主府向阿爹请辞世子之位。”,江景行已拉他起身。谢容皎不觉飞了的世子之位可惜。那本应是属于谢容华的荣耀冠冕。让他心神大乱的另有他事。一个世子之位他能让,应让,早决定让。可有东西是无论如何让得不了的。“来来来阿辞,带你去看个好地方。”有时候一个半拥的动作胜过许多言语。我不是一个人,谢容皎心想。不是一个人就不用面对一个人做抉择时的彷徨无措,茫然若失。哪怕是在漫天风雨中,两个人轮换着打伞也会比一个人打伞轻松许多。两个人烤火可以彼此相依偎,而不会像一个人那样孤零零和火堆相依过一个夜晚,所有心事只能说给月亮听。江景行口中的好地方就是别庄山顶。是不是好地方难说,他选了个谢容皎没心情和他计较的好时候毋庸置疑。别庄山顶踞凤陵地势最高处,将凤陵城整座地势尽数收入眼内,城主府上有高塔,塔中以万年鲛珠为阵眼,燃烧灵石无数点亮塔尖,光亮虽不似白昼时日光的纤毫毕现,然而绵长悠远,远看近观几如一辙,别有朦胧柔润之感。借塔尖光亮,凤陵风物在江景行眼中一览无遗。,凤陵山脉地势连绵起伏,府邸屋舍坐落有致,街坊排列间似有道不尽的玄奥原理,尽入眼底,诉说千年来的盛衰变迁,战时烽火硝烟,和时太平歌舞。他心中沉积多年的疑惑被江南拂过柳梢头,吹皱碧波水的春风化雨般消融,留下一片清明,豁然开朗。“江家覆灭时,我一人逃亡在外心惊胆战惴惴不安,不敢与人多说一句话,看每个凑上来的人都觉得他们心怀鬼胎,怕下一秒他们向北周官府上报我的行迹。”谢容皎攥拳的手紧了一紧。江景行说起来亦有一瞬间恍若隔世之感,他无所畏惧太久了,久到让他近乎不敢想象自己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把害怕的滋味忘得透彻。年少时他也是像谢容皎这般的天之骄子。那时候鲜花遍地,锦绣铺路,走到镐京随便哪条偏僻小巷,砸过来的玉佩香囊都能挂满马鞍。他沐浴着荣光万丈,醉倒在平康坊的旖旎软红里,伴着天下的语言打乱个彻底。江景行:“锦鲤做错了什么?”果然哪怕相处十年,他有时候还是不能很理解阿辞究竟在想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