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谢桓不曾领会他的意思,否则怕是要摇着他问是不是对友谊默契四个字有什么误解。谢桓打量他两眼:“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火气特别大?”“不应该啊,要说伯父他惹到你什么,他也没法安安生生下帖子,早该躺床上静养了。”江景行不情不愿承认:“你家养费尽心思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要被人摘了去你烦不烦?”他哀声叹气:“要是他真觉得那颗白菜好看,打算好好爱惜也就罢了,但他分明是看着白菜奇货可居,想去做筹码换更多东西,讨不讨厌?要知道,你可就那么一颗白菜。”谢桓不假思索,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我不知道。”“我谢家良田万顷,产业无数,怎么可能只有一颗白菜?”江景行对这厮的腐败浮夸作风嗤了一声,不屑为伍,嫌他拉低自己两袖清风的高尚人格。全然忘怀他自己曾经也有钱过。迷雾重重谢桓很为他难得视金钱如粪土的作风震惊。要晓得,自江家覆灭后,江景行一直过着仿佛下一刻就穷到要去卖身的日子,至今没从这种恐惧中缓过来。他小心翼翼关怀道:“你最近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不应该啊。天下固大,九州北荒,哪里能有事奈何江景行?没看见摩罗那老家伙自江景行成圣后,就闭关再也没出来过?要闭关突破圣境是一点,未尝不想借着闭关由头暂避江景行八极剑的锋芒。摩罗尚且如此,遑论旁人?“能有什么事?没事,天下哪有能奈何我的事?”被谢庭柏来了这么一出,江景行没了喝酒的心意,随意转着酒杯,半晌恍惚道:“哦,大概有那么一件吧。”他垂着眼睛笑了一下:“想到阿辞都要到成婚生子的年龄,我怎么还是孤家寡人呢?”“”谢桓忡忡忧心一扫而空,沉痛道:“兄弟,这是你自己作出来的,旁人帮不了你。”想想他们少年出游时,无论严寒酷暑抵挡不住镐京扑面而来的小娘子,江景行怎么有脸愁这事呢?旁人都说谢容皎是凭着尊贵身份和他爹与江景行的交情,才能入得圣人门墙。不是这样的。江景行一直觉得谢容皎这个名字取得好。皎若云间月。他真的像是月亮。江景行舍不得不分春秋昼夜照亮他前路的明月。他原来像找不到自己故乡的游子,游子心向故乡,但无家可回,于是在九州北荒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从不不记得自己走过多少山,踏过多少水。但有了明月。明月对游子来说就像是家,照得他身边一花一木的美丽都不容忽视,让游子有了驻足的闲心,有了分辨美丑的眼睛,此后走过的山川丘陵历历在目,有了尝得出酸甜苦辣的舌头,此后尝过的美味佳肴宛在舌尖。可明月本该是日落夜升,要归往他该去的地方的。谢容皎也该成家立业,和他喜欢的姑娘成婚生子。或许是因为溺水之人哪怕平安上岸后,仍会将他抓住的浮木裱上一层金箔供到高堂上,获得救赎的虔诚信徒也总会在度过难关后不忘一日三拜地礼佛的缘故。江景行有点舍不得。他不做他想,把原因迅速甩到那疑为谢家祠堂香火成精的谢庭柏身上,深觉是他在想摘走大白菜时毫无诚意,甚至思忖着该寻个什么样的由头和他打一架。主要是单方面殴打。谢庭柏当然不会吝啬给谢容皎这位正主发一份帖子。谢容皎拎着帖子,推门而出,刚巧撞上欲进来的江景行。月在地砖上披洒一地银霜,葳蕤草木间烛盏光晕暖黄,微晃在疏朗晚风里,晃出斑驳树影间枝丫荡漾,映亮碧玉树叶,复瓣花朵。在江景行眼里,他红衣覆月光,美得似世人为之驻足,苦苦追寻的美梦黄粱。谢容皎本欲是有事找江景行,“明天我催一催阿爹将谢桦和陆缤纷之事处理掉,接着我们住到别庄去,等优游阿兄回来。”去北荒花费时间不少,陆彬蔚如久久不归,对南边军营影响不小,他自要去交接一番军务。江景行原本与谢桓喝酒喝得有些醉意,闻言酒醒了大半:“那牡丹花会?”谢容皎:“牡丹花会是邀人来看牡丹花,牡丹花在即可,与我有什么关系?”到时候面对城主府里稀稀落落几株牡丹花,谢庭柏的脸色一定相当精彩。光是想一想,江景行就要不厚道地笑出声来:“看不到谢庭柏神色真是挺遗憾的。”“伯祖父肯定要生气。”谢容皎正色,“所以我们先北上,北狩过后不等个一年半载别回城主府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