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别的路可选。他费尽心思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眼看俨然是呼风唤雨的一号人物,连谢家家主的月亮也试着摘过,谢桦怎么甘心满怀屈辱死去?所以他对着谢容皎开口:“阿皎,你且让他人退避,我与事讲给圣人与你听。”书院学子被他这副无自知之明,恬不知耻的作态惊呆在原地。一时大脑卡机,想不出什么好词骂醒这回沉浸在胜利者美梦的阳城城主。谢容皎淡声道:“有话直说。”谢桦转了转眼珠子,笑起来:“你真要我在这儿直说?”谢容皎重复一遍:“有话直说。”他声音犹似利剑出鞘后的碎冰裂玉,带着一往无回的坚定,不可撼动。谢桦当真有话直说:“你可知你所佩凤翎是凤凰真翎?”满场静默。半晌有学子喃喃出声:“凤凰真翎这玩意儿,不是只存在话本里吗?”有学子鄙夷:“凤凰真翎这东西谁当得了真谁傻。不过这位阳城城主如若不是真傻,也做不出与魔修勾结一事。”谢容皎很以为然。于是他问:“有何干系?”他不知自己所佩凤翎是不是凤凰真翎,更不知谢桦所言是真是假。但他倒不曾纠结。最重要的是眼前事。眼前事和凤凰真翎无干。谢容皎思维简单到近乎粗暴。谢桦大概是对他的迟钝有点绝望,索性换了个人,对着江景行开诚布公:“我晓得圣人您重视您的弟子。您独步天下,自然没人敢在你在的时候找谢容皎麻烦。但您总不可能永伴他身边吧?谢容皎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谢家吧?总有不畏死之人前仆后继的。”“我特意留了一手,传给我下属一张被封印的传讯符,若我身死,封印消失,这消息便公之于众了。”有书院学子真诚发问:“所以我们可以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是吗?”江景行道:“你知道阿辞希望你死。”他收起在谢容皎面前惯常的嬉笑之色,除了过分的年轻英俊,倒是符合人们对生人巍巍然如玉山,湛湛然如深渊,喜怒不形于色的想象。一提这个谢桦就来气,不耐道:“是是是。谢容皎他年轻,觉得天下是非黑白该有个定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圣人您见识总多了吧?”他若在谢容皎那个位置,他也不会去和西荒勾结,安安静静当凤陵世子不好吗?偶尔再行侠仗义得个好名声。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天道好轮回?大多是无力报仇之人仰仗着麻痹自己活下去的成瘾毒酒。世上哪有谢容皎那么多好命的人,事事都能追究个明白透顶?有些人生在云端,要星星要月亮也就一句话的是,自有人前仆后继为他搭好梯子铺好路,还生怕摔着他一星半点儿。书院学子被他的神逻辑再次震惊,一时竟骂不出声。没办法,谁让他们讲道理的。书院院长小声道:“那我可能白活了一把年岁。”铁匠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照这样说谁不是呢,兄弟。”谢桦忍住胸口恶气:“我有自知之明,谢桓把我当谢庭柏养的狗。圣人你从没看我入眼过。可谢容皎不一样,他金贵,掉一根头发丝你们都要心疼半天,放我一条生路又如何?”谢容皎冷然道:“你的命不比我差。”又是谢容皎式的没头没脑,一头雾水。江景行却清楚,他心平气和解释:“阿辞当然珍贵,他掉一根头发丝我当然心疼,但你的死活我和阿辞都挺在意的。”他轻笑出声:“那么多条人命,多沉啊。你的命是命他们的就不是?你背着满身血债好意思活在世上?”在场众人神清气爽。“再说放了你,阿辞肯定生气。”到时候他这一年半载都别想好过,好吃好喝挥金如土想都不必想,不露宿野外喝风饱腹就该笑醒了。江景行颇为这颠倒的师徒关系而唏嘘,“而我不想见到阿辞生气,更不会去惹他生气。”他寻思了下,觉得谢桦太能搞幺蛾子,索性一掌劈得他到凤陵也醒不来。立誓“我沈溪以己身道途为凭,求天地为证,绝不泄露谢桦口中凤凰真翎相关一事,如有违背,则道基不存,丹田自毁。”有玄而又玄的感应生出,是天地有灵,将他誓言记录下来。谢桦晕过去后,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好久。第一个出声的是沈溪。谁也没想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无关魔修一事,无关对谢桦的处置,却是立誓。立完誓后,沈溪对其余事一无所言。他与谢容皎没有生死相托的交情,也无同窗日久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