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梦里的故事当不得真的。她父母从小教导她安稳平庸是福,即便是后来考上不择书院,贺荃也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得,有异常人的地方,只想着毕业以后来小镇上教书,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较之她自矜自负的同门,贺荃简直不像是不择书院出来的学生。为什么不可以?她没对不起过任何人。方才见到的新风景展现在她眼前,是片望不到边际尚且荒芜的平原,贺荃洒然一笑,迷惘尽去,向谢容皎再施一礼,“我想去尽力一试,多谢谢郎君指点。”至于父母,她会尽全力去供养。承欢膝下的事,向来讨父母欢心的弟妹做得比她更好。过几年后他们或许还能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团团圆圆吃个年夜饭。谢容皎还她一礼,转身离开。现形一夜无事。身边江景行睡得正香,谢容皎庆幸自己坚持守夜,否则别说是昨晚来了魔修,贩夫走卒一样入院如入无人之地。院外有狗叫声。现下方寅时过了大半,天色初亮,鸡鸣未起,这声响扰人清梦得很。谢容皎拿起剑出外一看。有个男子正抄起砖头砸狗。狗的腿约莫是被打折了,一瘸一拐地拖着跑不快,男子的手出奇地准,砖头分量重,一块砸过去能被砸出个大血口,起不了身,在那儿发出一声声无用的哀嚎。男子眼睛一亮,折了根带刺的粗树枝,狠狠抽在狗身的伤口上。狗一阵抽搐,叫声凄厉贯耳。男子听得异常舒心。他近日来诸事不顺,当差时什么都做不好被雇主骂个狗血淋头,下工后捧着那么一点可怜的薪水被老婆揪着耳朵说没用。他怕连那么一点可怜的月俸都拿不到得罪不起雇主,碍着妻子丰厚的嫁妆不敢吱声儿,难道连狗都打不了吗?人不敢向比自己地位高或地位相当的人发泄怒火,只好向着比自己地位更低的无辜人撒气。被撒气的人已经没人好给他撒气了,于是一腔怒火尽朝着动物身上倾泻。说到底有谁是真无辜他没来得及抽第二鞭,树枝轻易被一只手拗断。一只很美的手。他书读得不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只手的好看,可他知道树枝不配被那只手碰到,碰一下都是它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谢容皎拗断了树枝,顺手夺过衙役手里剩下的树枝远远一扔,他用了劲,树枝没等落地就化成飞灰。狗冲着他像是感激般低低嚎叫几声,拖着瘸腿伤身跑远。谢容皎眉头微皱,觉出几分眼前男子的不对劲。他运转起凤凰神目的法诀,灵力在他体内流转,熠熠眼瞳里映出衙役身上微不可见的几缕魔气。谢容皎伸手隔空掸去了那几缕魔气。不对,这个点儿他该在家里睡大觉才是啊,怎么会神使鬼差跑到铁匠院子外面来?男子心底丝丝地冒起寒气,不敢多想,拔腿跑得没影。谢容皎回院子里冷酷无情戳醒了江景行。戳醒江景行的人是他,江景行只好没脾气,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阿辞,有什么事吗?”他清楚谢容皎是做不出扰人清梦只为好玩这等事情的。谢容皎摊开手掌,旁人望去自是空无一物,但以江景行的修为,他掌上缠绕的几缕魔气可谓是一目了然。江景行眼神游离:“哦,是魔气啊。好的我知道了,让我睡会儿。等等,魔气?”看样子是清醒了,谢容皎确定道:“是魔气,我方才在院外一人身上发现的,应是福来镇中人。”“有些奇怪。”谢容皎沉吟,“我手上魔息与卫娘子身上的很相似,应是出自同一魔修,且魔息微弱但尚未消散,是新近沾惹上的,不会在我们到福来镇之前。”书院中潜藏的魔修,福来镇中勒令上供的魔修与他手上这缕魔息的来源之人极可能为一人。唯独有一点不对劲。“福来镇中要求祭品的那位魔修,观其祭品数量,当不超过小乘境才对。”他是如何瞒过圣人神识?江景行:“如果不是魔修昨晚特意来过一趟,就是魔修潜藏于小镇中,那人是与他无意接触时沾染上的。考虑到书院中的魔修应与此地的为一人,他在我们中间的可能性更大。”晨风呜咽,打在树叶上刮出一层层或轻或响,或密或疏的声音,交织出风声呼呼作响。谢容皎手按在剑柄上:“师父,昨晚当真没人来过福来镇?”江景行颇为不满:“我看起来像是魔修来过都不知道的人?”就刚才狗叫不醒的样子来看,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