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的主要演员们,正由昂德牵头,在每一遍的走位中真切体会,更加深入地了解情绪点的起承转合,有问题就提出来,集思广益,精益求精,讲戏的任务不再被紧抓于导演一人手中,而是被分权至所有人。最终效果甚至远胜于有完整体系的剧本。这便于所有演员吃透自己的角色,使得他们自由发挥时不会太过跳脱,也不会太过被束缚,这其实是最大程度地激发了演员的创作欲。这样无疑是理想的,却也会被认为是缥缈的。无论何种方式,其本质都是尊重作品和用心制作。不仅是中国,哪怕放眼世界,影视作品都是没法这样拍摄的,一则剧组人员众多,利益牵扯繁琐,时间就是金钱,二则也没有导演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计,成为投资商眼中浪费胶卷的笨蛋和阻挡财路的麻烦。于是整个剧组都被进度裹挟,结束后再迅速投入到下一段进度。周而复始,陷入烂作横生的恶性循环中。面对梅琳达和盖里森的提问,昂德显得尤为耐心。他不会直截了当地告诉提问者具体的答案,而是循循善诱,启发对方尽可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再杂乱无章,昂德总能拎出清晰的一条线。额前的一缕发丝落下来,昂德想都没想,习惯性地抬手便撩了上去,手指还未从发根处抽离开,就听到不远处的妆造师近乎绝望的哀嚎声,“昂德!手别再动了!我好容易做好的发型!”昂德仿佛如梦初醒,赶紧以最快速度收回了手,摸着鼻尖,笑得一脸无辜,眼巴巴望着怒火中烧的妆造师飞奔过来,一边说着抱歉一边用双手扶住妆造师的肩膀,轻轻晃着以求得原谅。妆造师再是做恐吓状,也还是任劳任怨。谁让昂德有一张让人没法生气的脸。周围人见到这种境况,纷纷开怀大笑,剧组的氛围一直都很好,没有任何人自居身份,大家叫昂德都是直呼其名,真正是像朋友家人一样的去相处。梁雯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有了些笑意。这时盖里森凑到梁雯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他表示自己对于一个具体动作的处理还不太拿得准,想请梁雯现在帮忙搭一下戏,看看需不需要做调整,梁雯没理由不答应,同其他人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便跟盖里森避到人少的后方排练。昂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段戏主要是两对情侣已然碰面,文莺和察尔金蹲下身捡不慎掉落的物品,不慎碰触到了手,而在文莺起身后,身旁的安德烈便去揽她的肩膀,那究竟该把手搭在肩膀的哪里,就成了盖里森纠结的点。昂德对细节有近乎变态的要求,连带演员都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梁雯和盖里森尝试了几次,都觉得有些不够自然,别别扭扭不说,还容易挡到摄影机的拍摄角度,最后确定搭在后颈处,但为保险起见,盖里森还是探头喊了昂德一声,希望他过来帮忙看看。“怎么样,这样好些吗?”盖里森急急地想要个结论。昂德环着手肘,视线落在盖里森还放在梁雯后脖颈处的那只手,目光灼灼,曲起的指节在唇边轻扣两下,而后缓缓开口道:“不能搭在后脖颈。”盖里森不解。“你觉得安德烈是什么样的性格?”昂德反问他。“安德烈,应该是个蛮软弱的人吧,他在感情中都不占据主导地位的,基本大事小事都要听文莺的决定,感觉他很怕惹文莺不高兴,就做什么都畏手畏脚的,没什么男人气概。”盖里森边想边回答。昂德点头,“所以他跟文莺哪怕正在交往,也不敢有太出格的身体接触,这一次他会如此主动,是因为文莺踉跄,他本能伸手想去保护,但最大程度,他只敢微微扶住肩膀,还要紧张文莺的反应。”说完,昂德拍了拍盖里森的肩膀,手指一动,示意要跟他换一个位置,盖里森立刻明白他是要亲自示范,于是迅速从梁雯身边撤步走开。“可以吗?”昂德偏头征求梁雯意见。语气淡漠得就好似同事间再正常不过的工作交接。梁雯没有理由回绝。“扶住肩膀的话,有足够克制和安全感体现。”昂德只是比划,根本没有触碰到,而后骤然抽开手,转而换到梁雯的后颈处,不忘提醒盖里森,“你看,一旦这样做,会有强烈的压迫感,是一种掌控,这就与人设背离了。”盖里森认真观看示范,连连点头。昂德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却只伸出两根指头,贴在梁雯的脖颈边沿,看起来若即若离的,他甚至还在极力控制着手掌,宁愿费力悬空也不愿贴上那片白到晃得眼睛疼的肌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