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依旧默默跟着。人还未到半山腰,江醒被杂草绊倒了,风灯里的灯油全洒了,火瞬间烧了起来。这是炎夏,天干物燥,若是不小心处理保不齐会引发山火。江醒连忙脱了衣裳灭火,结果衣裳粘了灯油,跟着烧了起来。姜茶手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上前,看着江醒手忙脚乱地把火给灭了,而他那身唯一的书生长袍被烧了一大半。江醒在一片狼藉之中静静站着。风灯灭了,月光还不够明亮,姜茶看不清江醒表情,只觉得他背影萧索,很是颓然。这下,他该往回走了吧。夏季山里多蛇虫,又是晚上,对于普通人江醒来说可谓危机重重。江醒动了,他把烧得不成样子的衣裳抖了抖叠好,又捡起熄灭的风灯拎着,摸黑朝着山上走去。“阿茶,你在吗?老师来接你了。”语气焦急,没有埋怨,只有担忧。姜茶觉得自己卑鄙无耻。她从黑暗中走出去。“老师,我在这里!”江醒听见声音,赫然转身,看见‘瘦弱’的姜茶怯生生站在月光下,又是惊喜又是心疼。他快步朝姜茶跑去,差点又摔一跤。“你没……你受伤了。”江醒伸手想要去查看姜茶脸上的伤,却又在半路缩了回来,“怎么弄的?很疼吗?”江醒比她想象的还要狼狈,长衫烧了,身上穿的里衣袖子也烧了,披散在肩的长发也没能幸免,脸上还抹了不少黑灰。“我想看看陷阱里有没有猎物,结果不小心摔了,脸被树枝刮了道小口子,不怎么疼。”姜茶摇头,“老师,我们回书塾吧。”“好。”江醒把长衫夹在左胳膊下,又把风灯拎在手里,空出右手去牵姜茶的手,“没灯油了,天黑下山,小心点为好。”姜茶由着他牵。江醒的手就如同当初初见时一样,不够宽厚,却足够温暖。她也握着他。姜茶以为江醒会像当初责骂周石一样责骂自己,结果走了好长一段路,江醒都不曾开口,只沉默着小心翼翼领着她下山。“老师,你不怪我?”姜茶问。“你不是个会冲动胡来的孩子,也不需要我特意告诫你这些。”“我是说,你不怪我欺骗你吗?”江醒只是不能思考而已,并不是人变傻了。他既然能三番两次察觉她的心思,又怎会看不出她在撒谎。“我想,你应该有你的理由。”江醒顿了顿,“何况,坦诚并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适用。”走在前面的人,身型单薄,脚步虚浮,弱小如一只蚂蚁,偏偏有时候又觉得他无比强大。姜茶有些好奇了,好奇他失忆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我爹不止是个猎户。”姜茶感觉江醒的手指微微一颤,“他是个江湖人,算不得光明磊落,也算不得恶贯满盈。他混迹江湖十几年,仇家多了,就找了个小村子定居下来,娶了我娘,生下了我。”谎话张口即来的姜茶,再次欺骗江醒这个老实人也没有一点点心虚与愧疚。“想必你也能猜到。我爹的仇家找来了,杀了我爹也杀了我娘,只有我有幸逃过一劫。”姜茶接着编,“我其实跟阿水一样,是知道你收留孤儿的,所以故意在你回家路上等着。”“我很感激你,老师,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可是好人又能怎样呢?危险来袭,自保尚且不能。”姜茶语气冷了下来,“阿水今日跟你坦白了他和阿云的身世,却没有跟你坦白他父亲是如何死的,是官丨匪勾结。你可知,今日来书塾的官差之一就是当日截杀车队的凶手之一。”江醒愕然止步,回头看着姜茶,满目震惊。“我下午就是去追官差了。”姜茶没有躲避江醒的目光,她一字一字道,“我杀了他。”江醒猛然抽了一口冷气,“阿茶,你……”“追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去虎头山的路上。如若我不杀他,他今晚就会带着黑虎寨的山匪来书塾,杀光我们所有人。”姜茶眼里闪着的泪花,在月光照耀下格外显眼,“书塾再次给了我家的温暖,我不想失去它。”江醒张张嘴,什么话也没说,牵着姜茶的手一用力,将人拉进怀里,拥着她,“对不起。”江醒怀里是衣服和头发烧焦的焦臭味,并不好闻。姜茶心生邪恶,从江醒怀里抬起头,强行压制住面上恶趣味的笑,“老师,其实我还有一件事骗了你。当初我怕你不收留我,谎称自己只有十一,其实下个月我就年满十四了。”女子十二三可议亲,十五及笄可嫁人。江醒立即松开姜茶往后退了两步。朦胧月光下,什么都看不太清楚,但姜茶觉得面前男人的耳朵尖肯定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