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哈尔曼烈士陵园。葛献之赤着上半身,右手瓦刀,左右砖头,糊一层水泥砌一层砖,他要在这里建一个房子,下半辈子就住在这里,跟他的兄弟们在一起。帮他活水泥的几个人也光着膀子,军装随意扔在戈壁滩上,上面的军衔清一色的两道杠。“参谋长,回去吧,位置一直为您留着,就等您回来。”一名军官道。“咳咳咳……”葛献之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慢慢的放下手里的瓦刀转过身,露出他那跟对方相比充满孱弱的身体。两鬓斑白,背部稍显岣嵝,往日充满爆发力的肌肉以及那雄狮一般的躯体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病态的瘦。“回不去了,我已经忘记了怎么去指挥,也忘记了怎么去杀人,更忘记了……反正都忘了,我也活不了多久,就让我在这里跟我的兄弟们聊聊,叙叙旧,最后跟他们重聚。”葛献之摆摆手,慢慢的转过身继续砌墙,他十八年前没有回去,现在更不可能回去。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几名军官想什么,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埋头努力的活水泥。……葛震来了。“爸!”葛震站在葛献之的身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戈壁滩上特有的沙风,平息自己的情绪。对他来,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在家里是矿工的父亲,摇身一变,成为兵者。“儿子。”葛献之扔下手里的东西,披上衣服,冲葛震绽放出慈爱的笑容:“当你来到这里见我的时候,就意味着你本来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葛震用力抿着嘴唇,眼睛泛红,他不知道这会该什么,也不知道以怎样的态度面对现在的父亲。“走,我们陵园里面转转。”“嗯。”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陵园,开启他们十八年来真正的对话,如葛献之所,当葛震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命运就会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咳咳咳……咳咳咳……”走在前面的葛震不时的发出咳嗽,跟在后面的葛震看着心疼,心里不知怎么就升出一股怒火。“你乱跑什么?”葛震突然吼道:“我回家找不着你,还以为你死了呢。我玩命的赚钱给你治病,你一声不吭的消失,这算啥事?错了没?!”这吼声来的非常突兀,偏偏声音还特别大,清晰的传到陵园门口那些军官的耳朵里,让他们一阵愕然。参谋长被人训?“错了。”葛献之点头,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军官们更是愣在当场,唯一活下来的兵者被儿子给训了,还在那诚恳的接受。在他们的印象里,好像真没有人敢训葛献之,连位高权重者,也从不训斥。“错了?”葛震一把夺过香烟扔在地上狠狠踏两脚:“还抽?尘肺病晚期了你还给我抽?抽死拉倒!”“呵呵,不抽了,不抽了。”葛献之笑笑。面对这样的老子,葛震都不知道什么才好,不过这才是他老子,从十二岁开始,他老子的生活就是他来照顾。葛献之宠爱这个儿子,这个儿子是他的命根子。“这是我妈吗?”葛震掏出从那两张照片。瞬间,葛献之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慢慢的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眼睛里充满了痴情与愧疚。他笑,在苦笑。“是,这就是你妈,胡清澜就是你妈……”听到这句话,葛震终于最终确定,胡海滥姑就是自己的母亲,他能鬼差神使的走进去,只是源于血浓于水的牵引。“可以给我吗?”葛震低声问道。葛献之慢慢的转过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睛里被内疚所充斥,而这内疚分两种,一种是对胡清澜的内疚,一种是对儿子的内疚。“带着她,我们都得死;扔下她,你可以活。我选择扔下她,让你活……”这话的时候,葛献之痛苦的面部都在抽搐,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一个转,顺着脸颊慢慢的流淌下来。“我妈现在是植物人,她活不了几年了!”葛震怒道,伸手抓住父亲的肩膀将其扳过来:“你为什么不去——”话只了一半,他就呆在原地:我爸哭了……在记忆中,父亲就是一座大山,十八年的风风雨雨中,哪怕被生活压弯了腰,也永远一副稳若泰山式的不惊不慌。眼泪这东西让葛震无法跟父亲联系在一块,尤其在知道父亲是兵者之后,更不会放一块联想。“爸……”“我没有办法去把你妈带回来,扔下她的是我,而且我没法让她活这么多年。我在等,等你长大成人,等你做出选择——”葛献之伸出粗糙的手抹抹脸道:“曾经所有人都认为兵者葛献之无所不能,我也一度把自己当成神,可最后我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渺的人,跟所有的人一样。我只能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死去,我只能把挚爱的女人扔下任由其自生自灭……”这番话透出的无奈让人心酸,再强大的一个人也只是人,是人就得选择,是人就得接受选择之后的命运。“儿子,你觉得我强大吗?”葛献之瞅着葛震的双眼问道。“不知道……”葛震摇头,他的确不知道父亲到底算是强大还是不强大。如果强大,那么强大的地方在于当断则断,扔妻保儿;如果不强大,那就是压根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更无法保证妻儿的安全。扔妻保儿对吗?是三个人都死更好点,还是死掉一个存活两个更好点?也许从前的葛震会怒骂这样的父亲,可在见识到战场的残酷之后,也搞不清这究竟是对是错。“我妈肯定特别爱我,对吗?”葛震吸着鼻子发出哽咽的声音:“是她愿意放弃自己的命来换取我的存活对吗?”“她很爱你,她用整个生命爱你!我不肯放弃,大不了一家人死在一块,但你妈给了自己一枪,把自己置于死地……只为保你……”葛震泪流满面:我不羡慕别人了……我不羡慕别人了……我有一个最爱我的妈妈…………(本章完):()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