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呀,很美。”我想也没想便说道。我一手举着酒杯,另一只手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长椅足够坐下我们两个,能够一起看风景。他却不光坐了过来,还很自然地顺过了我的酒杯,就着我刚刚喝过的那一口,一饮而尽。我愣愣看着他:“殿下,你喝多了吗?杯子拿错了啊。”他今晚是喝了不少,虽然并不见醉意,也不见他脸红,只是此刻离我这么近,能够感受到淡淡的酒气。我摸摸他的头:“少喝点啊。”他却眯起眼,目光颇有些朦胧地眺望向远方的灯火。“这片江山,以后在我的治下,会如何呢?”他轻声地自言自语。我下意识地想捂住他的嘴巴,即便他贵为太子,说这种话显然还是大不敬的。可我只是抬起了手,又停在了半空中一须臾,紧跟着便转了个弯,去给他斟酒。我叹了口气,对他道:“殿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李祯道:“做臣子可以如此,做帝王,却不可如此。”“殿下如今还是个臣子呢。更何况,圣上每天早朝,眼皮子底下站着的那些,哪个不是臣子了?他们为官数十载,又做到了‘行好事’吗?殿下先得操心好眼下的事儿吧。很多事情急不来的。”李祯的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道:“你这又是在‘劝诫’我了?”我扁扁嘴:“殿下爱听不听。”李祯支着脑袋,问我:“程丹心,你把我当什么人?”我故作惊讶道:“殿下这是什么问题?殿下是太子,臣妾是太子妃啊,还能当什么人?”他似乎来了兴致,不理睬我的打太极之语,继续问:“邹忌讽齐王纳谏,知道吧?‘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你既不私我,也不畏我,更不有求于我——那你怎么看我呢?”李祯这是摆明了要我正面回答。“那殿下又是怎么看我的呢?”我继续把问题抛回给她,“今晚我提着那么重的鞭子,把那个齐勇抽成那样,摆明了我不是第一次做了。我审过很多人,用过很多次刑,殿下是否觉得我残忍?”“你何止是用过很多次刑。”李祯笑得淡淡的,“你虽然学规矩学得很认真,骨子里却是最不规矩的。你看不上宫里的规矩,看不上宫妃们像笼中鸟一样的生活,甚至一开始也看不上本宫,不是吗?”我觉得李祯这番话说得没错,不过此时应下便是找死,我便保持沉默。李祯接着道:“你过去审问的都是敌军,是为了保家卫国,我为何要觉得你残忍?你本就是广州府自由翱翔的鹰隼,行过军打过仗,砍过百越王的脑袋,最是恣意张扬不过,我又为何要拿那些规矩来定义你?”我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番话来,竟有些被震道,他却掷地有声:“如果我在乎你合不合规矩,在乎你是不是三从四德、温柔可人,在乎你既没有私我、也没有畏我,那我为何今晚要请你帮我审问犯人?”他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嗡嗡作响,让我有些难以置信。那些我内心桀骜的,骄傲的,不该说出的心思,竟被他这般□□裸地揭露了出来。然后他告诉我,他都明白,他不在乎。我突然发现,虽然我一开始的确是很看不上李祯——我觉得是他自己不上心自己的婚事,才导致我们差点儿成了一对怨偶——但往后的日子,到也不是很糟。日子不是很糟,他这个人,也不是很糟。“唔,其实在臣妾和殿下的误会解除后,也是非常非常欣赏殿下的。”我扳着手指头,力求数出李祯的诸般好处来,“殿下平日政务繁忙,却还经常来陪我吃饭;殿下在良娣良媛跟前给我立威,平日里也很护着我;殿下是个勤政爱民的太子,日后也定是位勤政爱民的君主……”我低头数着数着,却突然被他拥入怀中。“你明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些。”他的嗓音有些低哑,“我都跟你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糊弄我。”“我没有糊弄你啊……啊疼!”他的怀抱猛然收紧,让我觉得生疼,“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李祯问道。我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儿耳熟,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特么的,我爹平时惹我娘不痛快,连连道歉,我娘也是用这般语气问他“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啊!不过,我爹往往不知道他错在了哪儿,只能跪搓衣板上说“请娘子指教”,而我却是知道李祯在计较什么的。“你松松,我疼。”我嘟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