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赤司这麽说,又搬出了赤司征臣,那就肯定没有问题了。白鸟松了口气,低下头小口啜茗,忽然闻到熟悉的味道,愣了一下。
赤司给她倒的是参枣茶,人参当归红枣的搭配,过去还住藤原家时,小泽常给她备着,说是对女孩子长身体好,白鸟自己倒没什麽所谓,只觉得味道甜丝丝的,还算喜欢。这个茶——或者说是汤——对原材料和火候都很挑剔,需要小火烹煮很久,所以肯定是早就煨上了。
白鸟知道参枣茶不怎麽对征十郎的胃口,以往如果不是她塞给他,他绝不会主动碰。眼前这个赤司既然也不喜欢姜丝裙带菜,大概和过去的征十郎口味相似。所以她猜,赤司是早知道她要来,提前让小泽煮的。
白鸟迟疑道:“天帝之眼……这麽远的未来也能看到吗?”
赤司解释:“没有那麽夸张,我的眼睛只是通过捕捉肢体和肌肉的细微变化来推测下一步行动,在赛场或者别的场合,和对方面对面时作用更大。”
眼睛看到只是第一步,飞速的头脑运转才是预测的核心。恐怖的,并不是这双眼睛,而是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叫赤司征十郎。
白鸟问话之前并没有打听天帝之眼奥妙的意思,她没想到赤司会这麽毫不在意地把眼睛的核心秘密抛给她这个未来的敌人,但转念一想,即便知道原理也无从应对,赤司大概也从没有将她这个“敌人”放在心上。
只是到最后赤司也没有解释为什麽会提前煮上参枣茶。
白鸟也不打算再追究了:“还有件事,”她道,“我是想来……谢谢你。”
宋教授态度一改往日,甚至愿意和白鸟说那些推心置腹的话,白鸟猜到,赤司也许在其中起到了一些作用。
白鸟犹豫了一下:“可以的话,我想知道,你和我妈妈的谈话内容。”
赤司道:“我向她道了歉。”
“道歉?”
但赤司不多解释了:“还跟她说了天台的事情。洩密是我不对,但我认为伯母作为监护人有必要知情。”
这个白鸟已经知道了:“还有呢?”
“没有了。”
“就这些?”
“……‘就’?”
方才还很平静的赤司忽然僵住了,眼尾和嘴角的弧度一同冷了下来,脸色变得古怪——那张白鸟熟悉的脸露出了陌生的表情,因为赤司如今是显而易见地动怒,除了很小的时候,征十郎从没对她发过脾气。
他的那双眼睛,天帝之眼,可以将被锁定的人的一切细微动作都尽收眼底,他就这麽紧紧地盯着白鸟。那一刻,白鸟忽然体会到灰崎那天面对他时的压力,是周遭空气被瞬间抽空的窒息感,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
她后退的姿势终于惊醒赤司,收回了视线:“虽然当时有我在,凛不会有事,但凛还是要有自己做了危险事情的自觉,不要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神情古怪的人变成了白鸟。
虽然过去了很久,但还是能勉强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明明就是眼前的这个赤司皱着眉,看着她爬上了没有遮挡的天台边缘,没有阻止,视若无睹。白鸟想过,如果她死了,世界上最后一个或许能牵绊征十郎的人就消失了,所以这个赤司大概是乐见其成的。白鸟谈不上恨他,只是觉得这是他很正常的想法。
但他如今的表现,又好像他也很在意她的安危一样。
翻旧账没有意义,赤司又刚帮了她,白鸟无意和他辩驳,她想问的已经都知道了,就起身告辞。
见她要走,赤司眼神波动了一下,是有未竟的话要说。白鸟将踏出房门的时候,他终于说出口了,是一声“抱歉”。
白鸟虽然不知道赤司有什麽好向宋教授道歉的,但倒是很清楚赤司眼下这句为了什麽,她本来不打算提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可能道歉的赤司却道歉了。
白鸟倚着门框看他:“真的是你改了山田的档案。”
赤司坦率道:“是我。她跟蹤你,我发现了,知道她想做什麽,她漏洞太多太大,索性帮她做个遮掩。”
在察觉到山田那些隐秘的排斥后,白鸟查过她的档案,显示她在转学前来自洛山,于是自动把山田归入了那些为了赤司而来的女孩子阵营里——这种事情,白鸟以前经历了太多,已经习惯成自然。
加上山田虽然对她有敌意,但人不坏,没有恶意,白鸟想她无非是打算悄悄接近而后挑拨离间,她又不在意和赤司的关系好坏与否,这才开始放任山田接近自己。如果早知道山田来自桐皇,她会更警觉一些。
赤司是了解她,不但知道白鸟一定会查山田的档案,还知道只有将山田改成洛山出身,白鸟才不会继续查下去。
白鸟点点头:“那,也是你让yuki来诚凛的。”
“我只是告诉夕贵你在诚凛。”
白鸟明白了:“你知道她一定会来找我,也猜到她情急后会说什麽话。你倒是挺了解……夕贵。”
赤司好像做了些什麽,好像又什麽都没做。说到底,还是她和青峰之间的问题显而易见,别人在旁边扇扇风就被轻易吹开了。
白鸟忽然感到烦闷,她越发想要快点离开这个房间:“以后不用再做这些了,”她道,“就算我和别人真的在一起了,我暂时也不打算解除这个婚约,不会影响你继续用未婚妻这个幌子来躲掉麻烦。”
赤司忽然道:“不是。”
白鸟看向他。
“做这些,不是因为凛说的原因,之前因为不想解除婚约,找了这种借口欺骗了凛,”赤司道,声音依然平静,“只是因为嫉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