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廷美沉默不答。
楚国夫人却还在纠缠:“大王心里怎么想的,妾身不明白。”
赵廷美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王叫刘娥去做糖蜜韵果,难道不是给陈国夫人当寿礼的?”楚国夫人终于挑明。
赵廷美面色一沉,大约明白了她发作的缘由,随即沉声道:“陈国夫人的寿辰,我叫人做一盒她爱吃的点心送去,有何不妥?”
楚国夫人气极,口不择言:“大王要对陈国夫人尽孝……”
赵廷美闻言,神情顿时大变,一道犀利的眼光射向楚国夫人。
楚国夫人瞥见,顿时气馁,遂改口:“大王要对陈国夫人尽心意,不也应该是我出面么?什么时候轮到刘娥那个丫头!”
说完楚国夫人更感委屈,猛地将帐中悬挂的银香球扯落于地,其中炭火香药四散。
赵廷美强忍了怒气,温言相慰:“下厨本就是该这些丫头做的事,夫人多虑了。”
楚国夫人仍不依不饶:“大王既还记得我是夫人,那就应该跟我说一声,好歹我也是秦王府的女主人。”
赵廷美见房外人影幢幢,有婢女在窥探,也恐动静闹大了,下人们听了去议论,只得忍着气继续解释:“寿礼一事,我也是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也该让我去置办,让个丫头给陈国夫人备寿礼,外人若是知晓,大王可想过我将如何自处?”楚国夫人恼恨交集,声音也不由地大了。
赵廷美黑着脸,猛地一掀被子,下床穿靴。
楚国夫人一愣,问:“你去哪里?”
赵廷美不答,头也不回地披衣而去。
楚国夫人一咬唇,盯着夫君远去的方向,满目幽怨愤恨。
一连数日,赵廷美或宿在偏阁,或留在书斋,早出晚归,有意不与楚国夫人相见。楚国夫人躲在在房中哭了两日,终于拭干泪痕,有了主意。
赵廷美散朝后回府,却见楚国夫人立于大门前迎接自己,刻意淡妆素衣,对赵廷美施礼恭迎,言语也分外柔顺。赵廷美知她是在放低身段以求和好,便也不再计较,两人恩爱如初。赵廷美不再对刘娥提糖蜜韵果一事,而楚国夫人也越发用心挑选给陈国夫人的寿礼,包括糖蜜韵果。
一日,赵廷美在园中练剑,内侍送来宫中御赐的茶饼,楚国夫人便提议就在园中品尝新茶,也算立承君恩。赵廷美同意,楚国夫人看看他身后的刘娥,再着意看小妍:“还不快去准备茶具。”
小妍答应,立即带人去取茶具茶器。
楚国夫人含笑看刘娥,对赵廷美道:“时常听大王夸刘娥,说她点茶技艺进步快,我这几个丫头,学了这么久,总是不成器。”
赵廷美笑道:“你身边那几个丫头,是笨了点。”
楚国夫人嗔道:“我的丫头不笨,只是这点茶技艺未经大王或大王身边人指点,才不成气候。”然后又一视刘娥,笑道,“大王不如让刘娥在这里教教那几个丫头,可好?”
赵廷美大笑:“有何不可?”随即唤过刘娥,嘱咐她待会儿点茶。
刘娥低首答应,但觉今日楚国夫人虽对自己笑脸盈盈,那目光神态却说不出地怪异。可既是秦王下令,也惟有遵从。
小妍等人将茶具准备停当,刘娥向赵廷美夫妇行过礼,在二人对面的茶案前坐下,熟稔地将茶具依次摆开,观察了下一旁茶炉的火候,准备烧水。因此番有意让刘娥展示茶艺,赵廷美格外重视,起身负手走到她身边,观察她一举一动是否合宜。
案角搁着一只盛着水的银汤瓶,刘娥伸手去取手,岂料刚触上瓶身便似被火烧一般,她低声惊叫一声松开,汤瓶哐啷一声,从案上摔倒地上,瓶中之水四处泼溅,立于她身边的赵廷美前襟顿时被泼湿了一片,连须发上也溅有水,状甚狼狈。
园中众人压抑着声音,小声惊叫。
刘娥惊惶起身,顾不上自己被烫的手,取茶巾想去给赵廷美擦拭。旁边的楚国夫人立时上前将她推开,厉声喝道:“刘娥,你好大胆子,竟敢泼大王一身水!”说完又扶着赵廷美,掏出丝巾给赵廷美擦拭,轻声问,“大王没事吧?”
刘娥忍着烫伤的手指传来的阵阵灼痛,低首道:“刘娥断不敢有如此念头,只是没料到这汤瓶好生烫手,一时未拿稳……”
小妍不等她说完,便怒道:“胡说!这瓶中盛的是凉水,又未曾经过烧煮,怎会烫手?分明就是你自己做事马虎,还妄想狡辩!”
赵廷美本来兴致勃勃,想借刘娥展示自己一方的茶艺,不料当着众多侍女奴仆的面被泼了一身水,心中难免有些不痛快,但又不好发作,脸色甚是难看。
楚国夫人转头朝刘娥冷笑:“见大王器重你,就不知天高地厚,恃宠生骄。今日好在是一瓶冷水,若烧成滚汤再失了手,那还了得!”
小妍嘀咕着附和:“这是仗着大王和蔼,有意撒娇使性吧……”
赵廷美蹙蹙眉,但终究未开口斥责。
刘娥飞快地瞥过楚国夫人的脸,但见她目中,除了素日积怨,还有一丝终于逮着对手过失的快意。
刘娥垂目看了看地上的汤瓶,终于低身跪下,声音异常平静:“刘娥知错。”
楚国夫人冷冷道:“从今日起,你去织房做事,好好反省,别再伺候大王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