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夫人徐徐走到赵廷美身边,看看他面色,又看看案上的茶盏,微微摇头:“大王如今身染风寒,怎么还喝茶这种寒凉之物呢?”随后转顾刘娥,吩咐道,“把茶倒了。”
刘娥愕然,旋即也只得答应:“是。”
刘娥端起茶盏,正要往外走,赵廷美猛地坐起来,一把从刘娥手中夺过茶盏,砰地搁回案上,冷面道:“这是秦王府,请陈国夫人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任意指挥王府中人。”
陈国夫人霎时老泪横纵,嘴唇不住颤动:“是老身唐突,请大王恕罪。”
赵廷美似乎毫不动容,冷冷道:“陈国夫人是当今圣上的乳母,不是我的,还望陈国夫人多关心官家,切勿动辄出宫,来我王府。”
陈国夫人语调近乎悲伤:“是,是,我这就走,这就走……”
陈国夫人转身,拭着泪往外走,楚国夫人忙小心搀扶,轻声安慰:“大王就是这个脾气,夫人也是知道的,请别介意……”
两位夫人逐渐远去。刘娥迷惑地窥探赵廷美的表情,颇不解他为何会对皇帝的乳母这般不敬。而赵廷美则端起茶盏,狠狠地喝了一口,再把茶盏掷在地上,引袖忿然拭了拭唇角。
刘娥端着用完的茶器进厨房,竟见陈国夫人在里面亲自翻炒灶上铁锅中的白扁豆,不时拭擦额头上的汗。小姌百无聊赖地站在她身边懒洋洋地看,另有两名厨娘、侍女坐在厨房门边打瞌睡。
刘娥搁下手上的茶器,向陈国夫人行礼,陈国夫人侧首看刘娥,微笑道:“哦,你是刚才在大王书房伺候的姑娘。”
刘娥称是,忍不住问:“夫人为何亲自动手做这等粗活?”
陈国夫人道:“茶水寒凉,大王受了风寒,不能总喝茶,我想为他做一些香薷饮再回去。这水代替茶饮,有健脾清暑,去夏月恶寒的功效。
刘娥道:“夫人可以让厨娘做呀。”
陈国夫人摆首:“厨娘不知道方子,火候多半也拿捏不准,还是我做吧。适才让她们为我拣择白扁豆,剪碎香薷和厚朴,这活儿细,耗时甚长,她们忍不住打瞌睡,我就让她们暂且歇息一下。”再看看小姌,“也请小姌姑娘看着学学,日后我不常来,小姌学会了也可做给大王饮。”
小姌敷衍地笑笑,道:“夫人放心,我在学着呢。”
刘娥心知小姌及厨娘、侍女如此怠慢多半是见秦王对陈国夫人态度不佳,遂对陈国夫人有轻慢之心,唯恐事事听命于她反惹秦王不快。
刘娥见陈国夫人受这般委屈,非但不以为意,还处处牵挂秦王,心下不忍,遂道:“那还有什么活儿?我来做。”
陈国夫人道:“白扁豆已炒好,你帮我捣碎吧。”
刘娥答应一声,迅速取出擂钵,取出炒好的白扁豆,把豆子捣碎,然后盛出来递给陈国夫人。
陈国夫人把碎豆和剪好的香薷、厚朴置入银瓶中,注入沸水,塞好瓶塞,然后交给小姌:“泡半个时辰就好了。这香薷饮就请你送给大王饮吧,就说是你做的。”
小姌推辞:“这如何使得……”
陈国夫人黯然道:“切莫说是我做的,以免大王听了不高兴。”
小姌勉强收下银瓶。陈国夫人又露出慈和笑容:“我该回去了,拜托两位姑娘好生服侍秦王,如今早晚尚有寒意,嘱咐他记得添衣。”
刘娥与小姌答应,陈国夫人微笑着分别握握她们的手,才转身离去,步履沉重,背影萧索。
小姌一待陈国夫人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立即拔开瓶塞,将要倾倒香薷饮,被刘娥拦住:“陈国夫人忙碌许久,就这样倒了多可惜。”
小姌道:“大王如此不待见她,我还把她做的汤水送到大王面前去,若大王尝了出来,这不作死么?”
刘娥接过银瓶,笑道:“我还没喝过香薷饮呢,姐姐就赏给我尝尝,也不至于浪费。”
小姌审视她须臾,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今日之事别泄露出去,别让大王知道陈国夫人要我跟她学做香薷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