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防着刘娥,嫁期之前一直将她禁足,锁在房里不许她出来。一日晚膳后,舅母前往街上茶坊听说书,叮嘱家中丫鬟看守刘娥,而刘娥的几位闺中好友闻讯赶来,以几盒胭脂水粉收买了丫鬟,让她容她们来到刘娥窗前,与她叙谈。
女友们提起刘娥这不如意的婚事,都是忧心忡忡。一位说:“徐员外这喜事还办得真快,上个月才埋了一个,这又要迎进去一位。”
另一位说:“横竖徐员外有钱,以前的妾室有投井的,有悬梁的,有遍体鳞伤地死的,娘家人来闹,不过给了些银子就摆平了,照样爱纳谁就纳谁。”
还有一位猛点头:“上次那个九娘子,进洞房时还好好的,第二天就上吊死了……”
有人听不过去了:“呸呸呸!你们千万别在娥姐跟前说触霉头的话。”
众人顿时噤声。少顷,一个姑娘换了话题,幽幽对刘娥道:“你嫁人了,以后我翻篱笆出去玩,谁抱我下来呢?”
这话引得其余姑娘也是悲从心起,一位道:“以后下雨天外出,谁来给我撑伞呢?“
另一位续道:“以后我拔不开的瓶塞,谁来给我拔呢?”
最后表示担忧的是刘娥邻居陈家的一对双生女儿。大双道:“以后我摘果子时够不到的桃子李子,谁来帮我摘呢?”
小双抹着眼泪嘀咕:“以后我吃不完的桃子李子,谁来帮我吃呢?”
刘娥不禁笑出声来,对小双道:“你赢了。”
小双毫无喜色,霎时放声哭:“你竟然同意给人做妾?该纳妾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刘娥想笑,鼻中却一阵酸楚。庭中那株苍郁梧桐枝桠横斜,影子从月光中坠落,随风一点一点敲击着她面前的窗纱。刘娥瞬了瞬目,笑对窗外的小双道:“小双,你朝右看。”
小双愕然问:“看什么?”
刘娥道:“看,星星在眨眼。”
小双闻声向右望去,她的侧影随之映在窗纱上,少女稚嫩的五官轮廓美好。
室内的刘娥也侧首,朝小双侧影倾身,在小双影子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小双,”刘娥对室外愣怔的少女微笑,“我会好好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邻村阿牛如果要娶你,一定不要准他纳妾。”
不久之后,刘娥被一顶小轿抬进徐家大宅。沿途没有礼乐相送,有的是围观路人窃窃私语声,议论的无非是她与徐员外的年龄差距,以及徐家妻妾诡异的不明死因。
刘娥表情淡漠地听着,镇静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照此前选定图样打造的簪子。
到了徐家,在堂中与徐员外及其妻妾一一见了礼,她便被送入新房,徐员外仍在堂中应酬宾客,房中看守刘娥的是他的七娘子,房外另有两名丫鬟侍立。
七娘子显然对徐员外再度纳妾这事有怨气,并不搭理刘娥,自己在房中梳妆床上盘腿坐下,抓了一把松子自顾自地咔咔地嗑着。
刘娥坐在床沿观察七娘子,见她个头比自己矮一点,但身材比自己壮实,细白面皮,略显丰腴,倒没有多少刻薄之气。
两人沉默地对坐良久,房中仅余七娘子嗑松子的声音,最后是刘娥先开口,朝七娘子笑道:“姐姐在吃什么?”
七娘子眼皮也未抬,继续响亮地磕完一颗,才冷冷答道:“松子。”
刘娥遂问:“姐姐能赏点给我吃么?”
七娘子有些诧异,斜睨她一眼。
刘娥微笑无懈可击。
七娘子面无表情地道:“自己过来拿。”
刘娥欣然起身,走到七娘子对面坐下,在梳妆床案上的松子盘中抓了一把,也随七娘子嗑了起来。
七娘子边嗑边上下打量刘娥,然后问:“你饿了?”
刘娥道:“是呢,这一整天都没进食。”
七娘子一指房中桌上摆着的酒菜:“那些是为你和员外准备的,你若饿了,不如先吃一点。”
刘娥扫视酒菜,一时沉吟不语。七娘子在心底冷笑:这是你和员外的喜酒,你若现在先吃了,是不懂规矩,对员外不敬。你不吃,看来倒也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