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不觉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小妹生出莫名的好感:“小静,你找我有事?”
赵静双手离开自行车,有些不满地看着他:“还有你这样当哥哥的,是你说过今天回去,妈中午做了这么多的菜,眼巴巴等着你回家,可你倒好现在都没个影儿,怎么?真生爸的气了?他就那脾气,你还真跟他一般见识?”
张扬马上明白这位妹妹前来的目的,想想都有些头大,可是总躲着也不是办法,既然现在的身份是人家的儿子,就必须扮演好这个角色。
赵静来到他身边坐下,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好哥哥,走吧,你都两星期没回家了,妈背着我们不知偷偷哭了多少次,你不体谅别人,总得体谅咱妈不是?”
“那是!”
“算你还有点良心,走吧!”
赵静拉着张扬站起身来。
赵静是骑车过来的,一辆八成新的26凤凰自行车,打开车锁,把车子推到张扬面前:“小哥,你带我!”
她显然是无心,可是无形之中还是将了张扬一军,张扬刚刚学会骑车,自己骑都打晃,哪有骑车带人的本事。
“还是你带我,哥今天脚扭了,很疼啊!”
张扬满脸痛苦状。
赵静还是个单纯的小丫头,哪里能够想到亲哥哥也会跟自己耍心眼儿,点了点头,骑车带着张扬向农机厂职工宿舍行去。
农机厂宿舍距离县人民医院并不算远,不到三公里的距离,张扬这么大个子坐在二等座,赵静偏偏又生得瘦弱,一路上难免有好事人指指戳戳,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并不好受,张扬暗下决心,下周说什么也要把自行车给学会了。
进入农机厂的大院,一路之上遇到了不少的熟人,当然张扬是并不认识的,人家看到他都热情地招呼着:“小三回来了!”
“最近去哪儿了,老没见你啊!”
“三儿啊!还以为你出国了呢!”
张扬脸上保持着热情的笑容,这都是谁跟谁啊?反正他是一个都不认识,不过有一点能够确认,自己在这一带的人缘儿应该不错。
农机厂宿舍里只有两栋楼,那是给厂里的中层干部居住的,张扬的继父赵铁生只是厂工具车间的一个小班长,所以年近五十还没有混上楼房,一家六口住在南二排的三间平房里,门前圈起了三十平方左右的一个小院,靠东墙的地方自己搭建了半间厨房,小院里开垦出一块菜地,里面插着一些小葱和蒜苗。
张扬走进院子的时候,院子里只有一个中年妇女,正低头在大木盆里洗着衣服,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每搓一下衣服,她脖颈的青筋就随之突出一下,虽然才四十一岁,头发却已经花白,一缕发丝垂落在她的前额,她抬起左臂,用衣袖擦去额前的汗水,这才发觉已经走入院落的张扬。
徐立华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过了许久,唇角方才抽动了一下,向上弯出一道温婉的弧线。
张扬看着自己的母亲,望着她憔悴的容颜,内心之中不由得泛起难言的酸楚,在来此之前,他还曾经考虑过,应该如何面对这个女人,可是此刻他却没有任何的犹豫,低声呼唤了一声:“妈……”喊出这个字眼的时候,他的内心被温暖和幸福所包容着,无论他有着怎样的经历,他都无法否认,自己和眼前的这位女性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
徐立华看了看儿子,然后垂下头去,继续洗她的衣服:“三儿,去屋里看会儿电视,等妈洗完了衣服再给你们做饭。”
“嗯!”
张扬跟着赵静来到中间的平房,室内十四寸彩电中正回放着电视剧渴望,九零年代初,荧屏上没完没了的播着这部国产苦情剧。一个中等身材有些谢顶的中年人正靠在人造革沙发上看着电视,右手中拿着一个搪瓷大茶缸,上面还印着农机厂第五届技能比赛和一个大大的奖字,这中年人就是张扬的继父赵铁生了。
赵铁生举起茶缸喝了一大口茶水,发出十分夸张的呼噜声,然后皱了皱眉头,把茶缸子向张扬递了过去。
张扬没有反应,赵静慌忙抢过去想要把大茶缸接过来,想不到赵铁生在她就要碰到的时候,又把茶缸收了回来,然后再次递到张扬的面前,这次赵静没敢去接,张扬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人。
赵铁生虽然坐在沙发上,可是他的眼光却充满了高傲,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神情,老子是户主,老子是这个家庭中最有权势的人,老子就要以势压人,这就是强势。
张扬仍然没有动。
赵铁生显然不是个能够沉住气的角色,他纳闷了,他奇怪了,这小兔崽子怎么就敢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呢,他转过脸去,眉毛很浓,眼睛不小,鼻子很大,嘴唇很厚,说不上好看,可也谈不上多难看,就是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赵铁生马上留意到了张扬的不同,当然他看到的全都是张扬外表装扮上的变化,至于内在的改变,这厮还远没有那个境界。
赵铁生又扬了一下大茶缸,张扬突然光鲜的外表让他倍感惊奇,他和女儿赵静不同,赵静关心的是这些东西的来路,赵铁生看到张扬穿成这个样子,心中兴起的却是昂扬的斗志,兔崽子,穿的人五人六就牛逼了?老子还不信治不了你。不过赵铁生很快就失望了,张扬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走出门去。
赵铁生傻愣愣地看着张扬的背影,张扬的无声抗争,是对他在这个家中无上权威的否定,在赵铁生的记忆里,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一扬手,将大茶缸向地上摔去,白瓷茶缸撞击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一旁的赵静吓得小脸儿煞白。
赵铁生从沙发上一蹦而起,大踏步追了上去:“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徐立华吓得也放下了盆里的衣服,手足无措的挡在张扬的身前:“老赵……孩子刚回来,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