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鏊也难得轻笑起来,“科举一途,确实是难于上青天,能得朝廷和皇上看重,着实不易。古来就有十年寒窗苦读的说法,实际上又何止十年?臣知道有些人是读了一辈子,考了一辈子,最后也难登皇榜。”
白发不第,说的就是这种。
“是啊,书读得好不好,有天分这一说。像是这掌柜家的儿子,依本宫看是中不了的,这么笨的本宫首先就不要。”朱厚照笑着轻松,但渐渐的脸上爬上愁绪,“不过,我看这掌柜是铁了心,说只要供得起一日,就读一日的书。这样下去,这一个好好的富裕家庭,岂不因此而返贫?”
王鏊一怔,他忽然明白了太子为何写那副字。
而且,吴宽那日还说,太子把微服野游和为百姓做事划了等号是一种诡辩。
本来他也是信的,但现在看来也是胡扯,即便不完全相等,太子殿下出宫去,心中也是记挂百姓的!
王鏊心中百感莫名,大概也有一种对于自己怀疑殿下的自责。
这样的太子,明明就是践行了儒家一心为民的道德观的!这样的太子他不支持拥护,还说自己是什么圣人学徒?!
办!
东宫,撷芳殿。
一身青色官袍的王鏊正与皇太子坐而论道。
王鏊是当代名士,在天下学子心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
要文章有文章,要道德有道德,要官位有官位,尤其近段时间更是奉旨侍读皇太子,风头一时无两。
“……殿下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小民之家总是期盼能有个读书种子,为国效力,光耀门楣。若是能有些许功名,那再多付出也是值得的。”
朱厚照和他就这样絮叨,又或者说是一种引导。
“可是朝廷的俸禄并不高,像是这个掌柜花费许多银子供四个儿子读书,即便中了进士,那日子就能好嘛?还是说,当了官,就有办法拿到银子?”
王鏊心想,皇太子到底是聪慧。这问题提的……真够可以。
“殿下之言,发人深省。朝廷里……确实有些官员会涉及贪墨。但科举一道,自隋唐以来就是历朝历代的国策,不仅为朝廷选拔天下之才,也给了天下人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
“是这个理。若不是科举,本宫今日还遇不到王先生。”
皇太子说的轻松有趣,王鏊也陪着笑笑。反正只是讨论讨论嘛。
朱厚照又说:“不过,我也在想……朝廷总归是不需要那么多读书人的,天下再大,官永远比民少。读书人是要第一优待,这是应有之义。可那些读不上书的呢?他们也是大明的子民啊,而且他们应是大多数吧?”
王鏊思索着这些话的重点。
他有些搞不明白,皇太子到底想说什么,“殿下,可是有什么所悟?”
“懵懵懂懂而已。只是觉得那些走不通科举的人,实在可怜。像这家掌柜的,老子老了,儿子科举不成,往后日子如何好过?”
王鏊心想,殿下真乃仁厚君子!吾不及矣!
因为他自己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再说这次我想置办这医学宫之事,许多人都告诉我,百姓缺医少药,并非因为大夫少,而是因为贫穷。我再问,为何贫穷?朝廷明明有徐大人,还刘、李、谢三位大人,他们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本宫看他们廉洁奉公,勤勤恳恳,父皇也每日殚精竭虑,废寝忘食,这样的情况下,国家还是有百姓贫穷,那朝廷,又该如何做呢?”
“如果父皇都不行,我怎么行?如果徐大人都不行,王先生,有信心胜过徐大人吗?”
这话是将王鏊和徐溥对比,王鏊再心高气傲怎么敢自信说自己比当朝首辅还强?
所这问题的答案是很清楚的,
皇太子的忧虑也很正常:父皇和徐首辅都办不到的事,你我还不如他们,这以后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