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被发梢遮住的鬓角处,也有一枚小小的红痣。
蕙茫然地看着李挚,小声道:“怎么了?”
李挚盯着他的小痣看了一阵,叹息道:“无事,继续看书。”
蕙古怪地看了李挚一会儿,挠了挠头,接着低头跟书本作斗争。
李挚深吸一口气,将脑中纷乱的思绪整理明白,接着读起了卷宗。
卷宗上接着写道,既然那半妖已经将事情交代,阮天正也不再遮掩,辩解道,此妖是他从葛家堡中带回的,只因见其可怜,带回后想要用一法,镇压半妖身上妖之血脉,将其彻底转变成人。
寺丞问,此法可要食人?
阮天正答,非也,半妖食人,他并不知情。
寺丞问,若是如此,为何半妖指认,他食人皆由阮天正指使?
阮天正答,吾将他带回府中,视他为半子,实在不知他为何如此作答。
后来阮天正又辩解了许多,譬如那半妖是葛家堡中一位女子所生,生下来便身有羽毛,堡中众人皆视为不祥,将他丢弃在马厩中,任他自生自灭。
可半妖活了下来,又寻了法子联系上了阮天正,带他抄小道,忽然地袭击了葛家堡,斩杀了堡中一百五十一名马匪。
他念在半妖年幼可怜,又有向善之心,方才将他带回府中悉心教养,可能因为自己对他多加管束,才致使他反咬自己一口。
即便阮天正这般拒不认罪,可人证已有,最终朝中念在他此前除妖平匪有功上,只夺去官身,贬为庶民。
卷宗的最后,还写到了那只半妖的结局,在审问结束后,半妖忽然消失在狱中,自此不见踪影。
读完了这本卷宗,李挚闭上了眼,放下了手中的书。
关于阮天正后来的事,案卷中没有提到,但民间有许多传说。
传闻阮尚书被贬为庶民回到家乡后,旧疾发作,没过多久,他便去世了。
那只百年前的半妖,却当真抑制了妖的血脉,彻底成了人,他踩在阮天正的脊背上,翻身成了异人寺的主人,不仅如此,他还将阮家世世代代地镇压,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容起,一个无情的罪恶化身。
他披着华丽的画皮,在人间嬉戏作恶,从未付出过代价。
这本卷宗点明了容起的来路,可是出现在人前的国师分明是凡人的模样,谁又能说他与百年前那只半妖有什么联系?
除非知道了容起是葛家堡一案的主谋、清楚蕙的出身,又看到了这本卷宗,三者加在一块儿,才能拨开他身上的重重迷雾。
李挚思来想去,似乎再也找不到第二条路,能将一切理顺。
夜已经深了,李挚在沉思,宝珠还未回来,小半妖看了许久的书,已经有些困顿,他头一点一点的,一时不妨,猛地磕在了桌上。
咚得一声,终于让李挚醒过了神来,他看着蕙道:“既然困了,便去睡吧。”
蕙观察着李挚的眼色,摇头道:“我也一起等宝珠回来。”
远处传来了打更人的声音,此时已经过了四更。
李挚不知宝珠何时才会回来,但想来也知道,若是宝珠回来时见到蕙还醒着,恐怕会不大高兴。
他略略沉下脸道:“小孩儿此时应当睡下了。”
蕙最怕别人沉着脸,见状连忙应道:“那我便睡觉。”
李挚点点头,试探道:“既然这样,还不去卧室?”
蕙摆手道:“你不是说将书房交给我吗?我就睡在这里了。”
说罢,小半妖乖巧地蜷缩成一团,背对着李挚,睡在了书房中用来歇息的小床上。
过了一会儿,李挚发觉他的呼吸声仍旧很轻,便起身过去,站在他身旁咳嗽了一声。
蕙立即闭上了眼,又过了一会儿,他进入了梦乡中,呼吸变得绵长起来。
李挚满意地坐了回去。
这下,宝珠回来后应当不会不满了。
李挚独坐在桌前,又摊开了一本新的卷宗。
等到天泛起了鱼肚白,他看完了最后一本,终于听到了小院中传来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