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用顺利地请到了假。
他确实在前些天收到了几封来自老伙计的信。这些老伙计和他一样都曾是前朝宫廷中的太监。不过他们或主动或被动地在前朝灭亡之前就顺利从宫廷中脱身了。因此他们如今能自由但不怎么自在地生活在市井之中。而那些在新皇入主京城后依然没能从宫廷中脱身的太监,全都被发配到前朝的帝陵去了,名义上是叫他们帮忙守陵。
守帝陵能是什么好活?
被圈在一个小村落大的地方里,除了死再不能离开。每日都要念经,吃的穿的都无比素净,虽说确实是把命保下来了,但这样的生活就算长命百岁也没有趣味啊!
“还是我机智啊,前朝灭亡,我没陪着它亡。”庞大用暗自佩服自己。
虽说他出宫后过了不少苦日子,但被乌嬷嬷介绍到安信侯府,后半辈子都有靠啦!每顿一碗肉,睡前三两酒,活脱脱的神仙日子!活儿也不累,既不用勾心斗角,也不用提心吊胆,就是整理库房顺带教小侯爷古董文玩的知识而已,别提多轻松了。
因为要出去见老友,庞大用就对着铜镜好好打理了一下自己。
这些个老伙计呢,要说彼此之间没有感情,这话不对。他们都是宫里出来的太监,在宫外都要被歧视,若不抱团取暖,那日子岂不是更难过了?既然抱过团,那自然是有感情的。
但要说感情特别深,这话同样不对。还是那句话,都是宫里出来的太监,能活着从宫里脱身的,谁没几个心眼?心眼多的人凑在一块,很难处成同生共死的真朋友。
庞大用确有四分心思担忧老友们日子不好过,但更有六分心思去炫耀自己。
他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
哟,瞧这一头花白的头发,以前毛毛躁躁的,就凭那头发以前穿上锦衣也不像老爷,现在竟然养回来了,瞧着油亮油亮的,现在哪怕换上破衣服都装不成乞丐了。
庞大用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他在心里说:“这就好比那些不幸投了畜生胎的牲畜们,要是碰上主家不好,不给吃却要被使劲压榨,皮毛肯定不会好看;但要是有幸碰到了好主家,嘿哟,那皮毛养得那叫一个漂亮!反正一看就知道是被主家善待的。”
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人生来就是贵人,有些人生来就是牲畜。
“啊,不能在太夫人面前说这个话,太夫人肯定不爱听。”庞大用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自己花白的头发打成了小辫子,然后在辫尾用一个穿了一颗红珊瑚和一颗绿玛瑙的发绳固定。因为珊瑚和玛瑙的颜色特别正,所以这样红绿配起来竟然有些好看。
梳完头发,庞大用又戴上帽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出门了。
小童黑黑正待在院子里玩毽子。自从荣喜堂里传出说太夫人喜欢玩毽子,这个不需要多少成本的活动转眼间火遍全府。黑黑这个毽子就是厨房的嬷嬷们帮他做的,用的公鸡尾羽,一根根别提多漂亮了,绑在一枚铜钱上。哦,铜钱是庞大用给他的。
见庞大用出来了,黑黑连忙站住行礼。
庞大用轻轻拽了一下黑黑头上的小辫:“等爷爷回来啊,回来给你带糖葫芦。你待在院子里玩,看好门户。等会儿要是起风了,就去屋子里,天还没彻底暖和呢。”
黑黑听话地点点头。这孩子以前遭了难,这半年虽然吃得不错,但还是没能养回来,瞧着还是瘦。小脸上没能长多少肉,衬得眼珠子越发大了,倒是显得更乖了。
庞大用和老伙计们约在城外的寺庙里。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徒步走出安信侯府后就去街上雇一辆车,却不想他才走到侧门,就见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迎上来,规规矩矩地说:“庞管事,骡车已经备好了。”
没想到府上连出行的车子都安排好了!
虽然不是马车,但马车是贵人用的啊!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贵人们处处不讲规矩,但又处处讲规矩。府上真安排了马车,庞大用反倒是不敢用了,还得第一时间去劝说太夫人,别叫人抓住把柄。
骡车就刚刚好,而且骡子拉的车厢也不是那种豪华的车厢,就是最最简单的木头搭起来,然后用灰色油布裹了一层,倒是也能挡风避雨。
庞大用冲着车夫客客气气地点头:“劳烦您嘞!”
车夫连忙摆手:“都是我该做的。实不相瞒,我送您出这一次城,管事会记上,月底算薪资时,除了一开始定好的月例,我还能再多得一些铜板。”他不仅送庞管事,别的管事甚至是下人们有合理的原因要出府时,他都负责送,每次都会给记上。
车夫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非常愿意去赚额外的“绩效工资”。
庞大用恍然大悟,却说:“太夫人心善啊!竟是处处想在了我们前头。”
车夫很是赞同地点点头:“若不是太夫人叫府上添了这些个骡车,你们私下出门时就要沿着街市走出去很远,才能雇到车子。时间被耽误了不说,走那么远还累。”
用现代的话来解释就是这一片都是高档住宅区,住的全都是权贵,权贵出行有自己的马车啊,不需要叫外头的车子。所以出租车一般不会往这里来,也不敢往这里来,万一惊扰了权贵,自己岂不是完蛋了?至于下人出行不便,主子们谁管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