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大宫女走进来通传:“娘娘,栖梧宫的季嬷嬷求见。”棋盘上,宋婉清先前埋下的伏笔活了起来,抬手收着连珠的棋子。不慌不忙,像是早已预料到了。太后点头:“让她进来吧。”“婉清,我们去瞧瞧。”—两人出去时,季嬷嬷已经在屋前跪着了。“罪奴前来请罪。”季嬷嬷看着两人从屋里走出来,深深一拜。李嬷嬷和朱嬷嬷端来两把太师椅。太后在椅上坐下,淡淡扫了季嬷嬷一眼:“何出此言啊。”“当年欣妃和温贵妃的死,皆出自老奴的手。”季嬷嬷神色平静坦然。季嬷嬷对当年的事供认不讳,交代了是如何谋害欣妃和温贵妃的,只是她一口咬定这些事是她一人所为。手段是何等的毒辣,太后眉头蹙了蹙:“带去永巷。”永巷是宫里关押重罪女犯的地方,那儿的嬷嬷折磨人的法子层出不穷,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看着季嬷嬷面无表情的被几个内侍拖了下去,宋婉清知晓,她是存了求死的心。一个嬷嬷,饶是她在宫里多年,当年的事,仅凭她一人之力,断然不可能办成这样。不过是个顶罪的忠仆。太后看着季嬷嬷被拖出去,眼里隐约带着怜悯,心里已有了处置,可还是偏头看向宋婉清:“此事婉清你怎么看。”宋婉清沉默片刻。季嬷嬷存了必死的心认罪,断然不会供出王太妃,谋害宫妃和皇嗣,依照宫规,应当杖毙。替王太妃干了不少腌臜事,杖毙并不冤枉。至于王太妃,也断然没有让凶手站在白骨上高枕无忧,尽享荣华的道理。“季嬷嬷谋害皇嗣,按律杖毙。”“王太妃御下不严,导致当年惨案,于栖梧宫带发修行,终生不得出。”宋婉清不疾不徐,语调清冷。这个处理方法同太后所想别无二致,不管怎么说,先帝已逝,此时去处置王太妃难免会落人口实。既然季嬷嬷铁了心要替她顶罪,那便成全了她的一份忠心。“依你所言,此事便交由你了。”太后点头。宋婉清身为皇后,执掌凤印,此事理应该交由她来处理。太后想了想,又说道:“不论如何,有哀家给你兜底。”宋婉清动容:“好,多谢母后。”—奉天殿,沈长洲坐在鎏金龙椅上,穿着明黄色朝服,举手投足满是帝王的威严。临安城的水利工程已将开工,修水利一事,朝中官员难得意见统一,没有反对之声。吏部和户部汇报完修建进程,便退了朝。待百官悉数离开,殿上空无一人,沈长洲坐在龙椅上神色晦暗,像是想什么出了神。从白想到今日在宫道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上前,只静静的站在一边。片刻后,沈长洲起身,没有上御辇,兀自走了出去。留下一众人愣在原地,无措的面面相觑。从白不远不近的在他身后跟着。沈长洲有些心不在焉。王太妃疯疯癫癫的样子在脑海里不断浮现,沈长洲极力想要驱赶,她说的话却一声声的在耳边响起。想来有些可笑,自己因为杀害母妃凶手那一点虚情假意的阻拦,对她心怀感激多年。沈长洲自嘲的笑了笑。远远瞧见宫道上穿着松花绿长衫,向自己走来的宋婉清,笑意在她面上漾开。沈长洲有片刻失神。宋婉清挽上了胳膊,笑盈盈的凑近:“我来接夫君下朝。”沈长洲心里积压的自责瞬间溃堤,铺天盖地的无力感与愧疚席卷而来。“好。”沈长洲声音低哑,带着不可闻的哽咽。起风云4月华宫的梨花簌簌的开了满枝,清远的梨花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宋婉清坐在案前半日,被似有若无的花香熏的微醉,盯着眼前空白册子出了神。王太妃同王芸芝是远的没边的亲戚,两个王家本就往来不密切。加上政见不同,现在更是断了往来。但宋婉清儿时,也是听说过王太妃的名号的,说她蕙质兰心,初入宫便宠冠六宫。朱嬷嬷和心怡妙秋守在一旁,见宋婉清面色凝重,便下意识的噤声,一老三少默不出声的样子瞧上去有些好笑。宋婉清轻叹一口气,总算是下定了心,提笔拟了份懿旨,盖了凤印,待墨干后递给朱嬷嬷:“有劳嬷嬷和心怡替我走这一遭。”天和二年四月,栖梧宫掌事嬷嬷季妍毒害先帝妃嫔,按律处以杖毙之刑,王太妃御下不严,于栖梧宫带发修行,终生不得出。朱嬷嬷和心怡奉命来栖梧宫宣读皇后懿旨,不待宫人通传,王太妃已经整装立在庭前,像是早就预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