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梧宫里有厨房,还配有司膳女官,平日里的膳食都由厨房准备。膳食已备好,司膳的女官施楠亲自在边上守着,菜凉了就立即命人撤下去换上新做的。几月前,王太妃午睡起晚了,菜有些凉了,抬抬手就命人将之前那个司膳的女官拖了出去,在门□□活打死。季嬷嬷走了进来,摆着张脸,面上的沟壑显得愈发的深:“今日不用传晚膳了,撤下去吧。”施楠恭敬垂首:“是。”待季嬷嬷转身走远,施楠才如释重负般轻舒了口气,随即对旁边的宫人吩咐:“撤菜吧。”“是。”宫人的声音带了些哽咽。旁边的宫人入宫不久,好像是叫什么于巧,年岁尚小,终究是藏不住情绪。施楠在这宫中多年,始终独来独往,不管闲事,此番难得的取出怀里的帕子递了过去。于巧原本以为会挨顿训,低着头不敢看施楠,结果面前赫然出现一方素青色的帕子,犹豫了一会儿,接过帕子:“多谢司膳。”施楠点了点头,走到桌边,挽着袖子收起了膳食。于巧将帕子收起来,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走过去拿过施楠手里的盘子。施楠顺势往边上挨了挨。于巧做事麻利,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太阳渐渐落了,天边的云层镀上一层艳艳的红光,乍眼间,像是熊熊火光烧着了半边天。红光穿过菱花窗,屋内也泛起淡淡的红。于巧放下挽起的衣袖,透过那方小小的菱花窗,看向天边的红光四溢。远处红霞漫天,嫩粉色宫装的少女眼中流光婉转。施楠被她眼中闪着的光芒刺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从天边扫过,随即落在了那方黑檀木菱花窗上。黑色的菱花窗,像极了座牢笼。烂漫的红光远在天边,黢黑的牢门近在眼前。施楠在宫中多年,早就看厌了这方天上的日升日落,轻手轻脚的走开了。—天色暗下来,灼灼的火烧云也渐渐同夜色相融。于巧回过神来,身后已不见施楠的身影。三三两两的宫人在门口点着灯笼,郦梧宫亮堂起来。温度倏的降了下来,不知从哪里刮来阵邪风,灯笼在廊下摇摇晃晃,里头的燃着的灯火悉数被刮灭。风势越来越大,灯笼被吹走好些。雨点劈里啪啦的落下,砸在人身上生疼。白日里艳阳高照的,谁都没料想到会突然下雨,院子里摆了好些花,宫人门顶着风冒着雨,将花盆往屋里搬,于巧见状也跑了上去。短短片刻,众人都被这雨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场面慌乱,无人发觉,太妃寝宫的门开了。王太妃满头珠翠,穿着暗红色立领长袄,黑金马面在夜色里泛着金光。饶是平日立再注重保养,也难抵岁月的侵袭,皱纹早已攀上她的面庞,在上头肆意侵袭。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地上,在青石地板上积起一个一个的小水洼,落下的梧桐叶在水洼里浮着。许是睡足了,王太妃看上去心情很好,伸出手去接顺着屋檐落下的雨水,那手上带了只金丝珐琅戒。那价值千金的戒指在她眼中,就像个不值钱的破烂玩意,任凭它在雨水里冲刷着。王太妃瞥见于巧抱着盆花急急的往旁屋跑。她怀着的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盆茶花。茶花的花季在春冬,现下并不是开花的时节,而她手上的那盆此刻却开的正好,红艳艳的挂在枝上。这是重金寻了民间花艺师,花费数年时间,才堪堪培育出来这么一盆四季开花的茶花。王太妃的眼神始终跟着于巧。她单手抱着花盆,腾出一只手来护着花,可那朵开的最好的茶花还是掉了下来。王太妃看着那朵层层叠叠的茶花落在积水洼里,溅起了个小水花。自己最爱这朵茶花,日日盼着它开花,好摘下来簪在鬓边。看着水洼中染上泥污的茶花,王太妃眉间浮起一抹狠色。王太妃眼神从茶花上挪开,将手收了回来,眼半阖着:“杖毙吧。”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像是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季嬷嬷看了眼那个刚来没几日的宫女,默了一瞬,应了:“是。”王太妃接过季嬷嬷手中的帕子,细细的擦拭着手上沾的雨水。于巧的哀嚎声浸在了纷杂的雨声里。周围的宫人无不面露恐惧,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个了,于巧的哀嚎阵阵的传入耳,行刑的两个小太监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在这郦梧宫,说不准明日在这挨棍子的就是自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