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妃身后,只站着两个宫人。修行须得静心,不得骄奢,栖梧宫的宫人大多被调遣去了别处,只留了两个年长的宫人侍奉。偌大的栖梧宫,如今显得冷清极了。“皇后懿旨。”朱嬷嬷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朗声,“太妃王氏,御下不严,以致先帝嫔妃命陨,于栖梧宫带发修行,非诏不可出。”王太妃福了福身,面色依旧平静如水,接过懿旨:“臣妾接旨。”话毕拿着懿旨,转身离去。片刻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了顿,转头,艳艳的红唇张了张:“季妍呢。”朱嬷嬷犹豫,可还是如实答道:“季嬷嬷毒害先帝妃嫔,已伏诛。”王太妃闻言神色未变,面上依旧平静,静的像一滩死水,丝毫不起波澜:“多谢嬷嬷告知,本宫身体欠佳,就不送嬷嬷了。”声音平稳,带着轻微的沙哑。不知为何,眼前那个满头珠翠的华服女子瞬间有了沧桑之感。朱嬷嬷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转头看向心怡:“走吧。”两人转身离去。身后,栖梧宫朱红色的宫门紧紧闭上,琉璃瓦反射着灼灼的光,耀眼夺目。栖梧宫再难有重开之日了。心怡挣扎了一路,还是没能压下心中的疑虑,犹豫开口:“嬷嬷。”唤出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朱嬷嬷闻言停下脚步,看穿她的疑虑:“若有疑惑,尽可说来给我听听。”“既知晓季嬷嬷是受命于王太妃,那为何……”心怡的话顿住,没有说下去。为何不循着继续查下去,将王太妃也揪出来一同治罪。“那为何不治太妃的罪?”朱嬷嬷问道。心怡点头。“毕竟事关先帝,还涉及王家的颜面,娘娘这般是稳妥不过的处置。”心怡自小跟着宋婉清长大,觉得自家姑娘是极聪慧的人,这般行事自是有她的缘由在,可心怡始终觉得,这个处置有些不公,无论是对那些被害的妃子,还是作为帮凶的季嬷嬷,都有些不公。朱嬷嬷继续说下去:“况且在栖梧宫中带发修行,对于王太妃而言,远比一杯鸠酒难挨的多。”“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愧疚难安的活下去,这便是对王太妃的处置,对那些冤魂的交代。”心怡愣了片刻,点了点头,随即又为曲解了自家姑娘用意而感到愧疚。这丫头,性子纯良又有一套自己的坚守,朱嬷嬷笑了笑,眼尾的细纹荡漾开来:“无妨,早晚会明白的。”—帝后大婚,特赦一批未到出宫年限的宫人出宫。施楠贿赂了此番统计名额的中官,用王太妃赏赐的大半金叶子,换来了提前出宫的名额。天和二年四月,春和景明。内务府颁了特赦出宫的宫人名单,施楠在其列。施楠离宫前,去了趟栖梧宫。朱红宫门紧闭,门上的螺狮兽衔着铜环,泛上了厚厚一层铜绿无人修葺。栖梧宫的梧桐树抽了新芽,高高的红墙都挡不住倾泻而出的绿意。遥遥望去,满院的盎然生机。施楠驻足许久,转身离去,绕过高高红墙,穿过宫道,前头,是承天门。巍峨的朱红宫门紧闭着,阳光斜斜的打在门上,上头的鎏金门钉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前头,亦是期待已久的自由,是搏来的新生。施楠拿着内务府下发的门令出了宫,身后宫门闭上,木桩落下的声音传来。她再幸运不过,没有成为栖梧宫上方经久不散的一缕冤魂,能够活着走出栖梧宫,可有些人,却永远留在了那方宫殿里,陪着那棵垂暮的梧桐。街道上,熙熙攘攘,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宫中四年的时光渐远,施楠紧紧握着手里那方水青色的帕子,没有丝毫留恋,踏进了人潮汹涌的大街。—沈长洲坐在御书房,有些心不在焉的批着折子。宫中传言都说,王太妃疯癫是因为坏事做多了,犯了报应。沈长洲向来不信这些,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平日里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变得行事癫狂。虽说此事已尘埃落定,季嬷嬷也已经伏诛,可思来想去还是派从白去太医院请医监苏木。苏木是赵太医的徒弟,得了赵太医真传,医术颇为高超,赵太医告老后一举成了太医院新贵。苏木以为龙体有恙,拎着诊箱,急急的赶了过来。沈长洲气淡神闲的让人赐了座,然后问他:“苏医监,人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是何病症。”苏木见他精神爽朗,全然不似有恙的样子,这才放下药箱,坐下来。细细想了一番,答道:“许是犯了癔症,得此症的人会胡言乱语,发病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随着此症的严重,患病之人清醒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少,最后便彻底成了个疯子,此症药石无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