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珊正倚在凭几上摆弄那几匣子的玉颜粉、珍珠膏,朱姨在她边上坐下,挽起她耳畔一缕碎发,满意地说:“总算补回几分好气色。明儿我要去赁个小院,规整规整,咱们就好进城去住了。”
明宝珊脸上的表情还是很犹豫,朱姨扫了她一眼,道:“别想着同你大姐姐交代,我今儿又试了试她,要叫她知道你进城是去候张六郎的,她定然不许。”
明宝珊有些愁苦地叹了口气,道:“可阿姨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张六郎?您这一趟趟的进城,还要租院子置家具买,您带出来那点珠子够用吗?”
“上杆子去找张六郎?这太掉价了。咱们得靠缘分。”朱姨眼底有涟漪一滑而过,她有点冰冷地说:“至于银子,够了。”
门就在此刻随着‘吱呀’一声被推开,朱姨裙角一抖,遮住那些贝母匣子。
明宝锦和明宝盈一人一只手牵着林姨,老苗姨跟在后头慢慢吞吞跨步进来,说:“带她多去外头逛逛,接接地气,人也会精神些。”
明宝盈侧眸去看林姨,她没有笑,但面上的那种古怪游离的感觉的确淡了一些。
明宝盈转首感激地对老苗姨笑一笑,进屋服侍林姨歇下,又同明宝锦、老苗姨一道去田里忙活了。
清明前后的雨水不断,渠道里的水哗哗流淌着,明宝锦踩塌了田埂,让水灌进席草田里,游飞的小鸭子们正在浅水田里游来游去。
这时候的席草只消保持浅水就行了,等到芒种过后才需得灌深水,老苗姨觉得差不多了,蹲下身把烂泥一层层拢起来,让渠水奔流到下一处去。
她们今日最主要的事是给豆苗搭架,明宝清成日在折腾竹子,被竹子割了满手的伤,却也驯服了这种柔韧的材料。
明宝锦就看她把斧头放在石块上来回抹了两把,再用指尖抵着竹骨往斧刃上一划,一条纤长的竹骨就被劈了出来,宽窄均匀合度,她们只消往土里里戳就行了。
地里的冬瓜、打瓜、南瓜都是用不着爬藤的,只要种在地势高一些的田道上,结果时别被水浸泡就行了。
只有乳瓜是需要一个结实棚架的,被老苗姨和明宝锦直接种到院里现成的棚架下边了。
前院的苗圃里都空了,又栽下了一拢干葱,一拢旱芹,一拢莴苣。
蓝盼晓见天气一日热过一热,就让朱姨买薄荷、兰香(罗勒)回来种,以便夏日驱蚊。
朱姨答应得非常爽快,甚至还多买了一些萝卜、茼蒿、胡蒜、胡荽(香菜)的种子。
蓝盼晓让明宝锦把种子分给游老丈一些,人家拿了这些菜种都是随意撒在田垄墙角,毕竟田地要留着种正经粮食。
侍弄正经粮食是很辛苦的,明宝锦拿着种子去的时候,游老丈正躬身在家边上的秧苗田里除杂草,秧苗很多时候还没草长得快,所以小鸭能替席草除杂草,反倒不敢下他们自己的秧苗田了。
祖孙俩在水田里泡着,不是泥人,也是个汗人。
好不容易把眼前这秧苗田杂草除好了,游飞绕了个大远去邻田树荫底下的水渠里把自己洗干净。
明宝锦不解看着在渠里洗手蹭脚的游老丈,问:“他跑那么远做什么?”
游老丈一边心算着秧苗够不够日后分种到大田里,一边笑道:“他漏腚也害羞啊。”
游飞很快就跑了回来,刹在明宝锦身边的时候扬起一股青涩的草叶气,他趴下来,用捡到的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
“昨天你三姐姐教的‘稻’是这样写吗?”
明宝锦歪头看着,拿过他手里的树枝补了几笔。
“哦,我看着怎么少几笔画的样子。”游飞点点头,又写了一串,‘东南西北,春夏秋冬,寒来暑往’。
“都对哦。”明宝锦说:“连笔画顺序也对,我默的时候,还错了一个夏,你之前是不是学过?”
“嗯,我阿耶认字。”游飞低下头说。
游老丈也说,“我儿正经上过几年私塾呢,还是童生呢。”
不过游郎君的性子同游飞很像,没有做学问的心思,也没有当官的想头,直到后来被迫卖了田,他才想着继续科考,在官场上搏一搏。
但这个念头,游飞与游老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