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褚洲走过来,叩叩琉璃窗子。手指上的温度被凝结的霜花吸收,渐渐融化成氤氲的雾气,在两人的面孔隔开。以芙扯扯唇,“太尉实在是好没道理。好好的大门不进,偏偏要偷偷摸摸从侧殿里过来,要是叫人误会了可怎么好?”言之意下,就是不让进了。偏殿与正殿差了几步距离,褚洲倒也不恼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外走去。他衣袍的正反两面都是雪豆子的点点砸痕,略显颓败。以芙摇扇的动作一顿。这人,莫不是听到自己要欺负左氏母女了,冒着雪子跑过来的?她不屑地一嗤。……宫娥的交谈声切切,大抵是与褚洲问安。红玉珠帘滚动,褚洲的一片衣袂正擦过青玉带板插屏,以芙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内殿里冒了出来,“给我拦住他!”褚洲出入宫闱随意,宫里上下无人敢拦。长乐殿里的奴才面面相觑,转头看看面色难看的主子,目光又抬向那个生杀予夺随心胡来的太尉。“怎么的,我如今是使唤不动你们了?!”褚洲站在外殿,拍打着肩膀上的积雪。宫里的狗腿子连忙迎上来,点头哈腰地递过来一只手炉,“娘娘素来手寒,入冬后宫里常常备着这些,这不大人也跟着沾光了。”“你叫什么名儿?”“奴才小满,是跟着秦公公做事的。”“等过后去内务府领赏吧。”小满来不及露出个笑容,里头的女生干幽幽传来,“叫小满是吧?这么会做人,赶明儿我让秦遂把你带到御前伺候?”“娘娘——”以芙打断他,“你若能把褚洲拦在外面,也算是讲功抵过,我也就不再和你计较了。”小满面如菜色,干瘪的嘴唇上下打着哆嗦,“大、大人,既然娘娘都这么说了,要不您等会儿再来?”“你去和她说,本官今儿个就非得进去。”小满尚来不及作答,里面女声豁然振动,“小满你去和他说!我今日偏就不给他进来了,他要怎么样!”小满嗫嚅着,“娘娘,可之前是您让奴才把大人叫过来的呀……”“我让他来,让他入内殿了?”小满结结巴巴,“没、没有。”“她让我来,可说过不让我入内殿?”小满磕磕绊绊,“也、也没有。”褚洲镇定自若,掀起衣袍下摆就要进去,“这不就是了。”内殿里,以芙默默看着一帘纱幔下的高筒黑靴,“谁若进来,我便打断他的腿。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奴才,我更不会轻易放过。”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躺在地上的左氏妇女哎呦哎呦地叫唤,吵闹声更甚从前。以芙蹙眉,“再瞎叫唤,我叫人把你们嘴堵了。”林秋心更大声,“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呀——我们好心好意过来送炭,伤了我的音儿还不算,还这么猖狂——”那双高筒黑靴离得更近。落里,静静站成一座雕塑的飞寒默默站了出来,快步移至屏边,横刀拦住褚洲,“得罪了,大人。”褚洲扫了她一眼,斜长的墨眉一挑。以芙手边动作一顿,重新靠回软枕。宫里奴才见此情形,连忙七手八脚的拥上去。十几个下人挡在了内外殿的通道,褚洲若不恐吓或伤人,很难从人流里挤进去。他倒不心急,懒洋洋地抱胸靠在屏风处。羊毛毡帘有时候被内殿里熏暖香风刮起来,蹭到眼皮。他一侧脸,看见以芙小小的身影倒影在五色瓷瓶上。“盼山,你去把宫里的奴才都召集起来,挑几个身量高大的,身强力壮的最好。”以芙歪着头,问林秋心,“好端端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林秋心快要把她瞪穿了。“我只问你一遍,你要不要从我这里滚出去?”以芙一瞥冷汗淋淋的褚芙,“再等下去,你女儿手上留疤了不说,恐怕阎王殿都要走一遭了。”林秋心岂能就这么走了?“你为何要把大人拦在外边!莫不是做错了事情心虚,又怎会如此!”以芙一骨碌坐起来,指着羊毛毡帘下男人一双悠闲搭在一起的小腿,“把你的眼睛睁大给我瞧清楚了,他若是想进来,今日就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懂?”“娘娘,奴婢把人都带来了。”以芙看了两个人一眼,眼神阴测测的。林秋心顿时把女儿护在身后,怒目相向,“你想对音儿做什么?!”外殿的奴才一个个鱼贯而入,齐刷刷地跪在以芙面前。以芙仔细地看过去,抽空瞥了她一眼,“来我这儿恶言相交的是你,死活赖在这里的不肯走的也是你,我为什么要对你的宝贝女儿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