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本官为妹妹祈福了。”……架子床边的灯火跃跃。榻上的人儿蜷成一团,仅有一只小腿露在外边,被一条粉帕子强横地拴在床尾。毕竟伤处敷了膏药,不可随意乱动了。即便来的路上已经了解过事情的始末,可她脚踝上腐化流脓的伤口还是瞧着触目惊心。或许是那疯妇的牙齿毒性过于巨大,或许是她过分娇弱,受不得日晒雨淋。褚洲问道,“药呢。”盼山擦着眼泪,“足足煎了有四回了,怎么喂都喂不进去,眼见着娘娘的热度更厉害了,这可怎么办好!”“再去煎一帖。”盼山应下,急急地跑了出去。唰唰的雨声倒还算安宁,不过耳边的滚雷威力巨大,天上轰隆一声,榻上的那位就低低地啜泣一声,娇声娇气地嘤咛一阵。褚洲听得心烦,注视着以芙泪津津的脸蛋,明知道她听不到,“闹什么呢。”他伸出手去拨开她贴在额上的细碎的湿法,却无意中触到了烫如沸水的双腮,似乎要把冰冷的指尖融化了。褚洲生平最畏热,今夜却有些贪恋这种滋味,“本官就没见过你这么耍赖的。”她先前还信誓旦旦地和自己打赌,要使出浑身解数勾自己爱上她。可偏偏使小性子的人分明是她,对自己呼来喝去的人也是她,反倒是自己还要过来低声下气地与她赔不是。褚洲松开手,解开腰间的玉佩搁在她的额头上,“你这小混账。”天边雨声渐歇,有浮星隐现于天穹,撒下缥缈的腾腾云雾。昏沉沉的光线里,她愈发地像一面水中镜、一朵月中花了。褚洲在想,如果今夜她真撑不过去死了,自己又会如何呢。诚然,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带来的体验都是愉悦和快乐的。然而从前没有她的日子里,只不过是无趣了一点点,乏闷了一点点,不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了么。就算没有她,日子也会照旧。简而言之,如果他觉得烦了腻了,可以毫无负担地转身就走,大不了就是少了一个名义上的妹妹,一颗失去价值的棋子。然而褚洲的视线一直紧紧地胶着在她的脸上。他还是头一回这么耐心,盼着她睁开眼儿看看自己。盼山端着热腾腾地药汁进来,递了过去,默默地看着褚洲往黑糊糊的药汁里面倒了不少的方糖,“大人,娘娘自小是吃药长大的,不怕苦。”褚洲不耐地吩咐她出去,“她哪里是吃得了苦的。”说罢抬起以芙的下颌,舀了一勺药汁往口里灌。盼山惊叫一身,不放心地半路折回,“大人哪里能这样喂药,可不把药汁都洒了嘛!”褚洲神色阴郁,“出去。”见盼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他揽过以芙的身子,掐着她的下颚喂入一勺,“不乖些咽下去,本官就走了。”以芙本来就是昏睡着,哪里能听到他的威胁,只因为两靥被掐得疼了,猫儿似的哭起来,“阿兄,阿兄……”褚洲大概明白了,小池子急匆匆跑过来说她口里叨叨念着人,约莫是沈怀泽了。“吃了药,我就带你去见阿兄。”以芙还在抽搭搭,像条毛毛虫似的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我要阿兄……”褚洲忙着替她揩泪,“你还敢哭!”以芙闹得更凶了,甚至打起了哭嗝,只不过这一次没念她的劳什子阿兄了,“大哥哥、大哥哥……十两……”“嗯,我知道是十两。”褚洲凑到她的耳边,“我给了你十两,你当给我做媳妇儿好不好?”以芙奇异地安静了下来,蜷着身子埋在他的怀里。滚烫地额头,恰好熨帖在褚洲冰冷的胸口。褚洲趁着她的乖劲儿,一股脑地把药给她喂完了。褚洲搂着她,哑声道,“那小姑娘被当地的郡丞欺负去了,哭得好可怜……”“那大哥哥见小姑娘孤苦伶仃,于是花了十两银子给她当回了家里做媳妇儿,他也不让小姑娘干活劈柴,天天给她买耳环首饰、糖果点心。”“后来小姑娘一天天长成了大姑娘,大哥哥也渐渐长成了大郎君……大郎君上山打猎的时候,大姑娘就会做好饭,靠在门边等他回家……”褚洲掖了掖被角,瞧着以芙柔和的睡颜。如果她要一场好梦,他给她。委屈“大人没有话和奴家说吗”……初秋的晨曦是恬淡的玫瑰色,盈盈地跃动在东殿大门,被琉璃花窗染成青的蓝的黑的,幽幽地落在座榻。小池子跌跌撞撞地跨入外殿,没走两步就瞧见了榻上的褚洲。他还是穿着昨日的衣裳,因为来不及拧干雨水的缘故,前襟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褶皱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