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珠云胆子小,可不敢在背后瞎编排,只缩着脖子说道:“皇帝老爷去年颁的圣旨,那时候传旨钦差的仪仗那么长,敲锣打鼓地从香州经过,好多人去看。”
珠云身在内宅没能出去看上一眼,她所知的大多是在嬷嬷们闲聊时听来的,但那日鼓乐喧鸣的动静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为此心向往之。
十七岁的珠云称呼小皇帝为“皇帝老爷”,多少有点可笑。
但这不是重点。
去年敕封的?有这回事吗?
明景宸已经感到不对劲,眼皮跳了跳,先前的疑点纷纷冒头,让他愈发不安,他专注地盯着珠云,神情严肃得叫人害怕,“镇北王的名讳你可知道?”
镇北王的威名在北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牙牙学语的小儿都能随口说出。
珠云以为他摔坏了脑袋,才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她眨眨眼,回答:“王爷的名讳是高炎定。”高炎定!
明景宸忽而觉得有些冷,身上凭空生出两分气性令他挣扎着艰难坐起,他揪住珠云的衣襟,秾丽的容颜玉琢金雕,摄人心魄。
珠云觉得眼里的姝色满当得快要盛放不下,连呼吸都为此一滞。
明景宸双眸狭长,似有一把暗火正在燃烧,灼灼逼人,他又问:“是哪个皇帝下旨封的王爵?”
这问题在珠云看来就更奇怪了,她露出困惑的表情,反问道:“当今圣上呀!难道还有别的皇帝老爷?”
明景宸不依不饶,“我是问你,而今是哪一年?是何年号?坐龙庭的又是谁?”
珠云奇道:“现在是天授五十六年,坐龙庭的当然是天授帝他老人家了。”
听到这里,明景宸忽而身体一软,脱力地倒回床榻上,眼里蒙了层阴霾,原先的光亮不复存在,他喃喃自语:“天授五十六年?天授五十六年?怎么会?怎么会!”
他觉得上天和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世间竟会有如此怪异之事?他不过喝下一杯鸩酒,竟然横跨五十年的岁月洪流,来到了天授五十六年!
他并不觉得珠云会诓骗自己,毕竟凭空将天授六年谎称为天授五十六年,在明景宸看来,没有意义。
脑海中嗡鸣不绝,心口剧痛难当,他被这不可思议的事实震撼得久久无法回神,眼前走马灯似的晃过天授六年发生的种种。
帝京长夜中绽放的盛世烟花、镜庭湖里冰冷蚀骨的水以及那壶鸩酒穿肠的苦涩。
难道那些都是假的,是梦,是幻想?都是自己杜撰出来的?
明景宸眼前一黑,再也承受不住这样沉重的打击,只觉得一切都荒谬至极,究竟是这片天地日新月异得太快,还是自己疯魔了?否则为何自己会如同典故中的烂柯人一般,须臾已然是沧海桑田,五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箭伤外加精神上的打击,当天下午,明景宸就发起了高热,浑身烧得滚烫,意识全无,吓得珠云手足无措,只能哭着去喊人。
军医拆开被血浸透的纱布,里头伤口已经崩裂,血肉模糊成一团。
珠云端着一脸盆的血水往屋外跑,由于太过慌张害怕,差点和从外头赶来的高炎定撞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