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炎定见她油盐不进,只好拿出杀手锏,他道:“薛神医,你知道医官徐方藤此人么?”
薛苍术原本还玩世不恭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就是震惊和恐慌,虽然极力掩饰,但逃不出高炎定鹰隼般锐利的眼眸。
“徐方藤曾经是帝京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医官,八年前因大不敬之罪被天授帝腰斩,如果我的消息没出错,你俩应该师出同门,对不对?”
高炎定特意从北地来到荆南,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说服薛苍术为明景宸诊治,但该做的准备他无一遗漏,如果诚心求医无果,那么他也不介意动用些卑鄙的手段达到目的。
薛苍术戒备地盯着他,即便没有直接承认,可这番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高炎定继续道:“天授帝不知你与徐方藤的师承来历,才会多次想要招你入京为医官。薛神医,如果我把此事捅给他知道,你说依照他刻薄寡恩的性子,他会放过你么?”
薛苍术面色惨败,她有种自己在这个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哆嗦着嘴唇,愤恨地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别忘了,你镇北王离开藩地出现在荆南这件大事比起我这种小人物,更打皇帝老儿的眼。”
正如她所说,他俩都有彼此的把柄,而高炎定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他道:“天子即便知道我无诏擅离北地也至多遣了钦差来责备我一通,目前他还需要我为朝廷戍边,威慑戎黎,鸟尚未尽,我这把良弓他怎么会舍得毁掉呢?”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今的朝局使得帝京和北地两者间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不出意外,这种平衡还会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谁企图在当下打破这种平衡,都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薛苍术想反驳奈何找不到驳斥的理由,她气得哆嗦,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究竟要如何?”
“在下只为求医,还请薛神医不计前嫌为我朋友诊治。”
薛苍术冷笑道:“朋友?”她显然不信,什么样的朋友值得堂堂镇北王这般筹谋,不惜得罪她这个声名遐迩的大夫。
要知道,越尊贵越惜命,更遑论镇北王这样的天之骄子。
高炎定有些许不悦,他并不想与别人对这个问题过多讨论。
薛苍术崇尚随心所欲,平生最恨被人拿捏威胁。她宁愿浪荡江湖悬壶济世也不愿入京为官,一则是因为她本是女儿身,二则为官就会被拘束,违背了她的志向和追求。
高炎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底线,甚至企图用徐方藤这个此生唯一隐痛来要挟她,令她深恶痛绝,薛苍术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即便她现下没办法把人怎么样,但既然你敢拿捏我,那么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于是她忽然改了口风,道:“要我救你朋友也不是不行,除非……”她故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想要用一枚小小的香饵吸引狡诈的猎物。
明知她接下去的话不简单,但高炎定唯有硬着头皮咬住饵食的选择,他平静地道:“洗耳恭听。”
薛苍术勾唇一笑,眸中精光闪烁,“除非你允诺帮我杀了天授帝!”
“啊!”谈判中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低呼来源——珠云,两人唇枪舌剑许久,都忘了这个小丫头的存在。
薛苍术可有可无地微笑,对于自己大逆不道的话被第三者听到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恶劣地故作担忧道:“怎么办?被她听到了,要不杀人灭口,破庙藏尸吧?”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珠云眼泪汪汪,大气都不敢喘。
高炎定瞥了小丫头一眼,对薛苍术唯恐天下不乱的话视若无睹,“珠云,你先退下。”
小丫头如蒙大赦,都不必他说第二遍,活脱脱像后头有人追杀一样,跑得比兔子还快。
清场后,高炎定面色深沉,警告她道:“薛神医,请慎言。”
“慎言什么?”薛苍术晃晃脑袋,配上她的神情一副十足欠打的模样,“堂堂镇北王莫非也会害怕?”她双目炯炯,恶意与期待热烈地交织其中。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高炎定表明一个事实——她薛苍术绝非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想要以杀死天子为要求作为给明景宸医治的条件。
对方可以选择拒绝,那么不好意思,你的漂亮朋友只能听天由命了。
薛苍术等着高炎定发怒,甚至做好了对方暴怒中杀了自己或者严刑拷打的准备。她是铁了心不想让对方如愿。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高炎定不过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这点时间去思考是否答应她如此苛责、堪称谋逆的条件,是很草率的,然而他依旧平静,似乎只是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为此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成交。”
“……”薛苍术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岔了,除了茫然还是茫然,”你说什么?”
高炎定正视她道:“我答应你。”
“什么!不……”她彻底坐不住了,一骨碌跳起来,因为动作过大,屁股下的蒲团被踢得老远。
与她相比,高炎定仍旧气定神闲,他走到昏睡的明景宸身旁,见他梦中出了很多虚汗,便用衣袖为他小心拭去,动作间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对这个一向视为祸害妖孽的家伙竟然会有这般的耐心和体贴,他道:“我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现下你可以为他诊治了罢。”
疯子!疯子!薛苍术不敢置信地后退,等脊梁被供桌的棱角烙到,她才愣怔在那边。
高炎定嫌她磨蹭,催促道:“一言既出,金玉不移,难道薛神医还信不过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