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祁坐在床榻上,摩挲着紫砂罐,回想着今天和沈珏的碰面,心中的欣喜简直要溢出来。
将军大人今天看我了,将军大人今天扶我起身了,将军大人今天送我茶叶了,将军大人还说日后要登门拜访,将军大人今天关心我的身体了,将军大人。
言祁抱着紫砂罐坐在床榻上思绪翻飞,一会想到往后要多多关照将军的弟弟沈煜,一会想到应在守卫京城的巡逻兵中多安插几个眼线,密切关注沧州逃窜来的流民,防止他们伤了将军大人,一会又想到将军大人今天在宫宴上的舞剑,称得上是夭矫不群,风华浊世。
平头案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言祁还沉浸在他的思绪中回不过神来。
门外的小厮提醒言祁已到子时,是否需要更衣入眠,他这才回过神来。他先将紫砂罐平稳地放好,再叫小厮进来给他更衣,随后吩咐小厮拿一个和紫砂罐大小差不多的罐子来。
言祁一片一片地将紫砂罐中的茶叶夹起,再小心翼翼地放入小厮拿来的罐子中。做完这件事后,再将小厮拿来的罐子和被摸得温热的紫砂罐珍之重之地放在平头案上,他怔怔地盯着平头案上的两个罐子许久,久到小厮不得不再次提醒他入睡,他方才睡下。
夜半时分,言祁做了一个梦,梦里沈珏抱着一位公子笑得温和,还以手为梳,为那位看不清脸的公子梳弄着头发。言祁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紫砂罐,心如刀绞。
言祁被这个梦惊得猛然起身,随后便无法入睡,明灭的蜡烛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狠鸷,整个人恍如鬼魅。
第二天早上,沧州有急报传来,钦差大臣李文成暴毙于驿站,皇帝龙颜大怒,满朝文武大惊失色。
沧州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脸色阴云密布。满朝文武见皇上面色不虞,低头一言不发,生怕撞上皇帝的霉头。
满朝文武深知皇帝为何而生气。约一个半月之前,沧州突发饥荒,百姓易子而食,其惨烈程度不可名状。户部拨下二十万两白银用于赈灾,可这拨下的白银竟如投进河里的石子一般,只是溅起几滴水花便悄无声息。
沧州饥荒更甚,百姓四下逃窜,临近沧州的几个州苦不堪言,皇帝勃然大怒。为解决沧州饥荒及调查赈灾款的去向,皇帝封户部侍郎李文成为钦差大臣,前往沧州处理此事。可今早沧州急报,李文成暴毙于驿站之中,故皇帝早朝上才怫然不悦。
皇帝将沧州传来的急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气得一下子将信纸扔在地上,怒而开口道:“好一个沧州,先是贪污了二十万两白银,再是谋害钦差大臣,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反了不成?”
文武百官跪地谢罪,急称不敢。皇帝平息了一下怒火,巡视群臣一圈,开口道:“对于沧州这件事,不知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户部尚书王新年迈已高,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道:“依臣之见,此事耽误不得,需尽快派遣一位忠臣良将赶往沧州,治理饥荒的同时彻查李文成之死,还其家人一个公道。”
皇帝点头,接着问道:“依爱卿之见,派谁去最为合适?”
户部尚书继续道:“此人官职不宜过大,但需极有威望,心思缜密的同时还需聪明过人,依臣之见,言公公即为最好的人选。”
满朝文武哗然,任谁都没想到户部尚书会挑中言祁。皇帝转而问言祁道:“言卿,你可愿意?”此时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说愿意了。
“臣谨遵陛下安排。”言祁行礼后开口道。
户部尚书心中一喜,支走了司礼监掌印言祁,往后内阁权力将向文官们倾斜,言祁这一去少说也得三个月,待他回来之后,内阁的局面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言祁则扯出一抹冷笑,王新的小心思他又何尝不清楚,不过他懒得同王新争辩,即使远在沧州,他照样能洞悉内阁的一举一动。
言祁接而开口道:“前任钦差大臣李文成已被奸人所害,臣实在惶恐,还愿陛下派一武将与臣共赴沧州。”
皇帝又将问题抛给言祁,“言卿觉得谁最为合适?”
言祁答道:“臣以为昭武校尉王元武武功高强,有勇有谋,最为合适。”
王元武,即王新之子。言祁这招不可不谓之毒辣,既然王新将他推到沧州这个火坑里,他就拉着王新的儿子一起跳入火坑之中。王元武在他的手里,即使王新想对内阁搞什么小动作也得投鼠忌器,这一招既是为了找一个能护送他安全前往沧州的靶子,也对王新给予了有力的回击,可谓是一石二鸟。
果然,闻言王新急忙道:“王元武身手一般,不足以承担如此大任,还望陛下另择人选。”
言祁讥笑一声,内心想着王新这个老东西不就是舍不得他儿子,既如此,他还偏要王元武去沧州不可。正当他欲出口反驳王新之际,大殿之上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臣愿同言公公共赴沧州。”
闻言王新长舒了一口气,而言祁心中一震,他太过熟悉这道声音,以至于不用偏头看都知道这是沈珏。还不待言祁说话,龙椅之上的皇帝便已发话;“沈卿为何自愿前往沧州?”
沈珏向前一步,行礼道:“家母乃沧州人士,前些日子听说沧州饥荒后寝食难安。观家母此状,臣内心实在焦灼。今观陛下同样为沧州一事烦忧,臣愿略尽绵薄之力,前往沧州赈灾,彻查李文成之死,以此告慰李文成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