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沈珏的话,言祁也不好再跪,低头开口道:“将军大人这是折煞奴才了,能为将军大人效力,是奴才的荣幸。”
沈珏见此不免觉得有些稀奇,言祁作为司礼监掌印,不说权势滔天但也大得惊人,先前她可从未听说过言祁对谁百般听从,她只听说过某某官员惹了言祁不高兴被降职发配到苦寒之地,私下里人们都传言祁杀人如麻,生啖人肉。如今沈珏望着眼前仍低着头的言祁,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谨慎卑微如他,怎么可能是传闻中的那个喝人血的大魔头呢?
沈珏把手搭在言祁的肩上,握住他的肩膀轻轻一用力,迫使言祁抬起头来正视她。或许是一路上风尘仆仆地赶路,言祁的眼下青黑更甚,虽说如此,在沈珏眼中这位言公公的美貌也没有折损半分。她用手整理了一下言祁的巧士冠,使其居于中央不偏不斜,做完这些后笑着对言祁开口道:“下车后,言公公可要拿出司礼监掌印的气势来。”
言祁还沉浸在将军大人替他整理仪容仪表的喜悦之中,听到沈珏这句话后,声音高兴得都有些发颤:“奴才谨遵将军大人教诲。”
两人下车后,先前守在县衙门口等候的那人殷勤地迎了上来,自我介绍道:“下官乃川成县主簿王宣,见过二位大人。”
王宣这人身形圆润,走起路来身上的肉控制不住地颤颤悠悠,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冒着精光左顾右盼,面对沈珏和言祁时,脸上笑得出了几道褶子。
刚一见到沈珏和言祁,王宣不免有些腹诽,言公公真就如同传言一般,凶恶狠鸷,倒是他身旁那位女将军,看上去温和得多。
言祁对王宣稍一颔首,随即开口问道:“不知川成县县令二人现在在哪?”
王宣堆着笑回复道:“县令大人两人正在东门城外施粥,暂由下官来接待两位大人。”
两人的马车经由北门入城,没见到州牧和县令也实属正常。言祁接着开口道:“那便先带我们到施粥处去看看吧。”
马车骨碌碌地前行,很快就到了东门处。东门外支着一个小棚子,棚子里面架着一口锅,锅中热气氤氲。面黄肌瘦的人们在棚子外面端着碗排着队,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碗粥。
沈珏一行人下马车后来到了小棚子前面,正在分粥的人头也不抬地说道:“领赈灾粥需要去后面排队。”王宣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大人,这两位是京城来的钦差大臣。”
听到王宣这话,正在分粥那人才抬头看向沈珏和言祁,随后深深一拜道:“下官汪直,见过两位大人。”一旁的王宣打圆场道:“两位大人,汪大人就是我们川成县的县令。”
汪直将分粥的工作交给旁边的人,随后退到小棚后方和沈珏等人谈话。
汪直身姿颀长,体型瘦削,脸颊向内凹陷,上面的肉仿佛被谁削下去一块,双眼下方有明显的青黑色,不难看出他许多天没有睡好觉。虽说如此,汪直的双眸仍黑得发亮,炯炯有神。
言祁略略扫了一眼正在熬粥的大锅,见到锅中米粒稀少,大部分都是清水,不免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问道:“锅中的米粒怎么这般稀少?”汪直见状,急忙回复道:“两位大人你们有所不知,由于去年蝗灾盛行,导致川成县粮仓没有往年富足,今年开春又来了一场大洪水,更是将本就稀少的粮食冲刷得所剩无几。这些熬制米粥的粮食,一部分还是有些米铺的好心老板提供的,粮食实在是紧缺啊!”王宣在一旁附和道:“对,对,粮食紧缺。。”
沈珏上前一步道:“陛下下旨拨下的粮食想必很快就会运至沧州,只需要再坚持几天,粮食方面的问题就无需担心。”
汪直感激涕零道:“下官替川成县的百姓提前谢过两位大人了。”随后频频向言祁和沈珏二人鞠躬致谢。
沈珏对言祁使了个眼色,言祁心领神会,随后道:“赈灾一事,有汪大人在必不会出什么差错。我和将军大人此般前来,还为调查李文成之死一事,不知汪大人可否有线索提供给我们?”
汪直听到“李文成”三个字,浑身一僵,颤颤巍巍开口道:“对于李大人之死这件事,下官十分愧疚,若是那日不留李大人在驿站用膳,或许李大人也不会死。”说罢,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沈珏闻言一挑眉,这可是他们之前从没有听说过的事,原来李文成是在和汪直吃饭的时候暴毙的。可若是有人在饭菜中下毒,又怎么会仅有李文成一人死亡而汪直安然无恙呢?
沈珏细问道:“可查出来李大人是因什么而死的?”
汪直回复道:“仵作说,李大人是中毒而亡。可是不管是那日做饭的厨子还是送饭的小厮,都坚称自己绝没有向饭菜里下毒。下官见他们不像说谎,但也找不到其余的嫌疑人,只好先将他们关进大牢之中。”
沈珏皱眉道:“这可怎么使得,这不就是在冤枉好人吗?待我和言公公审讯完厨子和小厮后,若两人当真是被冤枉的t,立即就放两人出狱。”
汪直不敢言语,诺诺称是。
长夜
待汪直这边分粥分得差不多了,沈珏用眼神示意汪直将剩下的工作交给身旁的人来做,四人前往川成县的地牢。
川成县的牢狱设在地下,里面阴冷潮湿,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言祁平日里在东厂的监狱之中来往惯了,东厂监狱里气味更甚,待得久了他自然也就习惯这种环境。
但他时刻注意着沈珏,自然观察到沈珏在刚进狱中时微微蹙了蹙眉头,言祁猜测着她可能是不喜周围环境的气味,便壮着胆子掏出一块手帕递予沈珏。沈珏见他那方帕子,神情略带些疑惑,言祁见状,微微弯着腰恭顺地开口道,“将军,用它捂着些口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