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小放赶紧说道:“我的祖宗耶,您就别操心这些事儿了。”说完又转向化妆师,“孙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时间稍稍有些赶,还得麻烦您快一点儿。”化妆师笑着回答,“小云下场戏是朵苦命花,和现在这快断气的脸色配得很,我正好省事儿了。”这是云辰和沈文文的第一场对手戏,讲的是少年曲喜瑞和他的师傅白玉春到德明戏院来搭班。白玉春当时得罪了权贵,又身染肺痨,戏院老板看上曲喜瑞为可造之材,勉强同意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曲喜瑞首次登台,当家花旦却在台上百般刁难,引来喝倒彩。台下,夏振东见师徒二人寄居后台,因而让他们住进自己家里,却遭到后母的极力反对。一切准备就绪,沈文文站在镜头前就位,向张导的方向笑着招了招手。云辰也看过去,张导旁边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一副太阳镜,看不清眉眼,脸上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之前云辰拍舞水袖的那场亮相戏时,这个人就一直坐在监视器后,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只是偶尔低声和张导说几句话。六场一幕,场记打板。戏院后台连着一个小院子,堆满了杂物,院外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挡住了午后的太阳,地面一片斑驳的光影。曲喜瑞背靠杂物堆坐着,双手抱着后脑勺,把头埋在膝盖上,太阳从老槐树树冠的这头移到了那头,他一直一动不动,突然听到师傅的咳嗽声,曲喜瑞猛地站了起来,这才发现他脸上挂满了泪珠。他胡乱用手在脸上抹了两下,跑回后台,扶起白玉春喂了小半碗水,又给拍了很久的背,白玉春才巍颤颤的躺了回去。曲喜瑞见茶壶里热水不多了,回到院子准备烧水,突然看到夏振东走了过来。曲喜瑞警惕的盯着他,他记得夏振东,今天和当家花旦搭戏的小生。两个人互相瞪了半天,夏振东先开口,“你……手腕没事吧。”曲喜瑞吃了一惊,把受伤的手腕藏在身后,当时在戏台上被当家花旦故意刁难,身形不稳摔一跤,慌乱之下用手撑着地才没有出更大的丑,事后他谁也没说,竟然被夏振东发现了。夏振东见曲喜瑞目光警惕,挠了挠头,“那个……现下入了秋,夜里凉,你师傅又病着,住后台不行吧。”喜瑞愣了一下,不自然的转过头,“我……我还没来得及去找房子。”夏振东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曲喜瑞藏在身后的手,“手受伤了就早点去医馆瞧一瞧,状元街东面就有个还不错的医馆。”夏振东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老板说如果明天你的《穆桂英挂帅》又演砸,就把你和你师傅都轰出去。”喜瑞的手隐隐颤抖,明天要在台上耍花枪,可自己的手……师傅的咳嗽声又传了过来,夏振东走得近了一些,喜瑞下意识的退了两步。这时张导喊停:“从夏振东跨进院子开始再来一遍。”沈文文走到院子外拍第二条,当云辰把手藏在身后时,又被再次喊停。张导问:“喜瑞,你心里在想什么?”云辰回答:“对夏振东心存敌意,因为在戏班的时候当家花旦和他一直有说有笑的,我害怕他来找麻烦。”张导说:“理解得没问题,除了害怕他找麻烦,还有什么想法没有?”云辰不太确定地说:“丢人?”这组镜头又重拍了几次,云辰念台词,“我……我还没来得及去找房子。”话音刚落,张导又喊了停,沈文文皱眉看着云辰。云辰不太清楚自己哪里演得不好,小心翼翼的等着张导开口训人。张导一言不发地盯着监视器的回放,搓了两下手站起来,:“现在的曲喜瑞内心是非常复杂的,害怕、担忧、隐忍、警惕,还有懊恼。懊恼自己在戏台上出丑丢人,懊恼自己的功不够硬,懊恼自己照顾不好师傅。这些情绪你没有表现出来,换句话说,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在表演,但你不是曲喜瑞。”云辰微微低着头,仔细琢磨导演的话,他心里很着急,从甩水袖到现在,自己这大半天一直在耽误整个剧组的进度,他憋红了一张脸,想着下一条一定要好好的演,但是……到底该怎么酝酿喜瑞的情绪,而不是假装喜瑞的情绪。他仔细回想在江川戏剧学院表演系旁听的那些课程,只是心里越急躁,脑子就越是空白一片,他不知所措的攥紧了拳头,感觉胃在隐隐作痛。整个剧组大气不敢出,现场很安静,这时一直坐在张导旁边的男人站了起来,他拍了怕张导的肩膀,“慢慢来,不着急,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