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准备好,巫成就净身净手来到神台边准备请神下架,灵郭则神色肃穆地站在一旁,等四周完全安静下来后,他才点头示意巫成可以开始。
巫成走上前,接过师父递来的一块浸过柏枝水的生布,拧到不会滴水后将神台上的那些傩面一一取下来,边擦边道:
-诸神下凡,逢凶化吉。
-净身净面,赐福人间。
净好面,大牛和黄蜀兴走上前,神色庄重地将傩面放进一个精雕细琢的木箱之中,之后又同另外六人一起将箱子抬至过肩的位置,旗锣伞扇开道,铳炮连天,这情景仿若过年一般热闹。
立在队伍两侧的人一路焚香烧纸,走到半路,又有几个村民脸上系着白布追着队伍跑来,举了挂鞭在队伍即将到达之处点燃,用震耳欲聋的声响迎神前来,生怕太过冷寂引得神仙不快。
“神仙下凡保佑,驱散瘟疫,赐福人间!”
人们高喊着将傩面送进祠堂,巫成走上前将傩面按次序摆在龙案之上,敬神礼毕,傩戏终于可以开场。
撕魂
请神进了祠堂之后,冲傩的第一件法事便是开坛。
巫成端跪在软垫上,身前摆着一个小巧的香炉,他一面焚着香纸一面低声诵着请神辞,絮絮向东山圣公、南山圣母以及诸位神灵、列祖列宗说着这场法事的起因,先为惊扰他们而请罪,后又恭迎他们进入祠堂,希望他们能赏脸保佑此方平安,让他们的子民能顺利度过这场瘟疫浩劫。
诵完请辞的下一步便是搭起天仙桥,迎神前来。巫成起身走到大门外,他从师父手里接过一匹白布,将其从门外一路牵到神台前落定,大牛和黄蜀兴一左一右地站着,他们神情庄重地将一幅绘有各种傩神图案的手卷放置到白布上,肃穆片刻,只等白布微微一动,锣鼓声即起,响声震天,傩戏应声开场。
这预示着神明已经踏桥而来。
接着就是立楼、安营扎寨、造席、差发五猖等等一系列冗杂却又热闹无比的法事,人们载歌载舞,用浓烈的烟火气和欢声笑语努力驱散着瘟疫所带来的阴霾。
人们踩罡布、舞法裙,节奏明朗步伐优美,在巫成的带领下,他们又扯嗓喊着特殊的唱腔,意图用此赶跑瘴鬼,原先闭门不出的几户人家此时也纷纷跟着打开门户,都想要沾一沾喜气,将盘桓在院里的病气赶走。
这场傩戏并不是只属于双洚村。
只要其他村子或者镇子托人来请,巫成他们就会奉起盛着傩面的木盒过去舞一场,在这期间更是有形形色色的人们加入到队伍中,敲锣打鼓地跟着一起前行,其声势浩大就连灵郭都为之咂舌,他们沿路不断焚香烧纸燃炮,所过之处火药味长久盘踞不散,比起浓重的醋味和药味,这倒是让人更觉安定。
他们一个村子接一个村子地舞过去,等终于回到双洚村准备送神上架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这期间灵翊虽然一直跟在巫成身边,可她的情绪却是越来越不稳定,虽然几次要暴起时都被巫成用生肉给糊弄了过去,可就像褚惊说的,生肉根本无法安抚灵翊,每次都撑不过半天的时间灵翊便又会躁动起来,哪怕喂了再多的生肉都远没有那一小缕的魂魄管用。
而且长期喂生肉也的确不是办法,肉铺的肉根本无法保证新鲜,而巫成又不可能让灵翊去吃活物,至此,他彻底陷入两难。
将傩面好好收进盒子里,巫成重重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啊。”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类似于野兽的低吼,巫成猛地回过头去,可灵翊却一下子扑过来紧紧扒到了他的身上。
尖利的爪子狠狠扎进肉里,巫成疼得咬紧牙根。他这时才发现灵翊的双瞳已经近乎全黑,这是她饿极了的征兆,显然已经鬼化严重。
“小翊,小翊!”
巫成大声叫着,声音都有些发哑。灵翊似乎听出了他的声音,神情微微一怔,可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爪子仍然在往他的皮肉里扎。
“灵翊,看我,我是巫成!”巫成没有和她对抗,而是把身子松懈下来捧住灵翊的脸,强行逼她和他对视,“看清楚了吗,我是巫成。”
灵翊的眼睛眨了眨,紧接着神情猛然变得痛苦,她仅存的理智似乎正努力和体内的鬼气对抗着,指甲不断在皮肉里抽动,搅得巫成苦不堪言。
“难道你要撕魂来喂她吗?”
褚惊的话蓦地在脑中想起,巫成一愣,竟然真的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撕魂?怎么撕,我会死吗?
巫成想着,可身体上的剧痛却让他没法集中精神。
灵翊并不想伤害他,所以没有像对待大牛一样直接埋头啃上去,可她越是纠结,神色就越是痛苦,相应地,她手上的力道也就更大,巫成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你是在想怎么撕魂吗?”褚惊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巫成猛然抬头,却见他正悠闲地靠在门框上,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神出鬼没,甚至连个脚步声都没听见。
不等巫成说话,他又道:“早说了把她给我,你还能少受些罪,你这样是何必呢?”
“我也说了,你趁早断了这念头。”巫成目光狠厉地瞪着他,因为疼痛,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哎呀,我好心帮你,结果你居然不领情啊。”褚惊说着,眼睛往灵翊身上瞟了瞟,“她这样不行的,你再不拿魂魄来喂她,她可就要把你杀死了。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