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傩师,杵师到了!”
巫成朝他点点头:“我这就过去。”
给面具开光这种事儿对于傩面师来说是一等一的大事,这意味着神仙愿不愿意上身。倘若傩面具有一丁点的瑕疵,神仙不肯赏脸,那这副脸壳子就会变成废物,连带着傩面师也会受到质疑,甚至还可能从此一蹶不振。
师父细心地替巫成检查了一遍开光所用物什,又来来回回叮嘱了好几遍才把他送出门去:“千万要守规矩,绝对不可放肆,知道吗?”
见他这么紧张,巫成笑笑:“你既然这么不放心,不如跟我一起去呗?”
师父摇了摇头:“不去,去了更担心,我和灵翊就在家里等你。”
巫成很明白师父的这种心理,有些事儿自己做起来没什么,可一旦要成为旁观者看别人做就会非常担心,一分一毫的差别都会让心脏提到嗓子眼。与其如此,还不如就什么都不知道,到最后只听个结果为妙。
傩堂里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除了香首和族长外,还有一个杵师。那人大概五十来岁,长相颇为奇怪,方脸宽唇,额头奇大,而最叫巫成觉得诧异的,还是他的眼睛——他只有一只左眼,右眼不见眼眶、眼球,平坦的皮肤上唯有一个刀疤一样的东西横在那,在他左眼眨动的同时,那条刀疤也随之而动。
这画面简直是说不出来的诡异。
甚至还有点恶心。
“您就是巫成吧,”见他来了,杵师转过身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小道姓黄,久仰久仰。您小小年纪就成了傩师,真是年轻有为啊!”
“您过誉了。”巫成朝他回了礼,他穿着傩师特用的红白色刺绣长袍,头顶挽髻,神情庄重。
巫成的双颊上用鸡血点了两个小小的纹样,就像是两只相对的逗号,师父说这是一对牛角卦,为占卜吉凶所用。
又与其他香首、族长见过面后,巫成之后将随身携带的木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新雕刻好的傩面具一一摆列到案前的竹编团箕上。
他一共雕了三副面具,分别是傩公、傩母以及一位开路将军。从选木到剖挖再到雕刻、上色……除了师父偶有提点外,全部都是巫成亲自操刀完成的,所以当亲手将这些傩面捧上神案时,他心里有着说不上来的激动。
他的面具,或者说他本人到底有没有得到神明的认可,就看今晚了。
奉过面具,再焚香礼拜,巫成把每一环节都做得细致精心,生怕有一点疏漏惹怒神明。
颂完《起猖文表》,迎请五猖降临。接着,巫成及其他四位香首身穿彩衣,按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分跑五方请神赏脸前来。
巫成沿着东方一面跑一面念着请辞,用心之诚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感动。然而当他跑完一场正要回堂时,眼前忽然闪出一个身着黄袍、体态佝偻的男人。巫成一眼认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见过的那位单眼杵师。
“巫傩师好。”杵师笑呵呵地凑过来,“请恕小道唐突,巫傩师这是第一次参加开光仪式吧?小道从前并未见过您呢。”
“是,黄杵师好眼力。”巫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他并不想和这个杵师聊得太多,“黄杵师,今天是大日子,为了不出差错,您应当在堂里候着,别四处乱跑才好。”
“傩师请放心好了,小道心里有数。”杵师绕着他走了一圈,及至身后,他忽然探着鼻子仔细的在巫成的身上嗅了嗅。
巫成听到嗅闻的声音回头看去,可他一转头却正正对上杵师眼上那道翻着肉花的刀疤,距离之近几乎对上巫成的鼻尖。
措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巫成猛地往后退了两步:“你这是干什么?”
只见杵师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可很快又恢复正常。他讪讪一笑,朝巫成摆摆手:“没什么,小道唐突了,实在抱歉。”
说完,杵师仰头看了看太阳:“收猖是晚上的事情,现在日头还早。巫傩师,我可否去您家歇歇脚啊?晚些我们再一起过去吧。”
按理说,杵师毕竟是花了大价钱从外头请来的,舟车劳顿,人家提出这种要求巫成本不该拒绝。可他总觉得这杵师浑身上下说不上来的奇怪,思来想去,他还是拒绝了杵师的请求。
“不好意思,我家里不太方便。”说完,巫成绕过杵师准备离开,可那杵师却一错脚挡住了巫成的路。
“有何不便啊?”杵师探着身子,朝他微微一笑,“巫傩师,您家里不会有死人吧?”
死人
别的不说,这黄杵师当真是有点来头。
巫成家里不光有死人,而且还有两个。一家三口,除了老头子外,巫成和灵翊都不能算是活人。
再说得准确点,巫成是穿越来的,而灵翊是只枉死后找不到尸体的可怜鬼。
老头子的身体之所以越来越差,就是因为灵翊这只小鬼总缠在他身边的缘故,阴阳相克,鬼依附人而存活。如果继续把灵翊留在身边,就像巫成说的那样,老头子迟早有一天会被她耗死。
而巫成的经历就更玄幻了,是说出来都没几个人会信的程度。
他是穿越来的。
巫成其实是正儿八经的现代人,苦哈哈的社畜。他原本是个经验非常丰富的3d建模师,业内大触,没用几年就熬到了公司头部位置,薪资可观。可也正因如此,各种疑难问题都被转到了他手里,只要一打开电脑,没有十二个小时绝对关不上。
高强度的加班让他的心脏负荷过重,终于在连续熬了几个大夜之后,心脏同志罢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