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麽?”
“行,你没别的说的了是吧,那我来说。”李炎把棒棒糖从嘴里拿了出来,腿在床上盘了起来。
许行之点了点头。
“为什麽只给我点外卖?”没等许行之回答,李炎就继续说了,“我给你发张图,你回我一句话,有意思?你不想知道我除了拿外卖和做饭之外的时间在干什麽吗?你对我好奇吗,许行之?你好奇我的生活吗,还是你只是喜欢喜欢你的我?我们之间是不是只能谈情说爱?生活呢?想过吗?”
许行之沉默了半响,看向李炎的眼神很複杂,语调却很稳,“当然好奇,当然想过,不是想过,是一直在想。”
“然后呢?”李炎轻佻地笑了一下,整个动作充满了无奈,“是不是无解。”
“我的圈子很难适应吧,李炎?”许行之没回答他的问题,自嘲地笑了一下,接着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站在顶端,包括曾经的我自己,鲜花、掌声、奖牌、成就,好像这些东西我天生就该拥有,是,我承认,获得这些的确不太费劲,然后呢?”许行之看向李炎,没戴眼镜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了,连眼窝的轮廓都深了一些,“继续去追寻更多的这些?我的生活呢?我是没有生活的,李炎……甚至连一开始养猫,也是因为需要研究行为主义的实验对象而已,它们本来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
许行之擡起了手捋了一下额前掉下来的头发,“大概率你们都以为我挺冷静沉着的吧,”许行之扯了个难看的微笑,摇了摇头,“那不是冷静,是冷漠。用有限理性的思维,去思考无限的课题的时候,就会産生这样的表现。”他又叹了一口气,“怎麽说呢,我认真相处过的每个人,我都觉得他们很好,但他们不鲜活,过度追求学术成就会让人的兴奋阈值提高,然后一切就开始变得没意思起来,”说到这里,许行之的眼神里转了些温柔,笑着对李炎说,“我很幸运,我遇见了你。你不一样,你大胆、坦蕩、骄傲、自足……你的鲜活来自于你本身,也来自于你热热闹闹的生活。”
“我们之间……”许行之的话锋又转了回来,“当然不仅仅能谈情说爱,我还有很多想对你说的、想和你做的。可我、怕你痛苦,怕我所处的圈子和我自己,给你带来痛苦,你走的那天,我觉得我浑身都是罪孽,我怕因为我而扼杀掉你的鲜活,我想接近你,也不敢接近你。我可以有千万个理由和借口来接近你,可我担心每一个都会给你带来痛苦,我……我的私欲和你的快乐比起来,真的不值一提。”
话说完的时候,许行之已经不看李炎了,他才是无地自容的那个。
李炎的鼻子有些泛酸,这快一个月的时间里,许行之不联系他的时候,他就在想,是不是许行之已经在做心理建设了,顺其自然地放手、顺其自然地离开,每一句话的收尾都是这个人主动发的,根本聊不起来,可第二天一早又收到外卖送的菜,刚开始还觉得许行之是有些笨拙,日子久了,就以为许行之是在给双方做渐行渐远的铺垫,直到今天早上,李炎没再收到许行之点外卖送过来的菜,他觉得他们俩可能到头了,刘帆又交了个看起来挺靠谱的女朋友,说要请他一起吃个饭高兴高兴,他觉得他该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了……
千万个自卑的理由里,唯有许行之的疼惜,他没看到。
千万个会被舍弃的原因里,唯有许行之的坚持,他没想到。
千万个怀疑、千万个刺痛里,唯有许行之的守护,他没感觉到。
一向衬衫西裤的许行之,突然在自己面前穿上了大裤衩和大背心,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又十分无奈地蹭着眉心,李炎觉得,可能这会是许行之迄今为止,最上不了台面的时候了吧。
最落魄狼狈的时候,他却一点没在意,对着自己掏心掏肺。
一个浑身被雨淋透的人,却要来给自己送伞。
李炎想不到,全世界还有什麽比这更珍贵。
“许行之,”李炎走到了他面前,也学着他上次坐在地板上一样,仰着头看他,“倒计时结束了。”
许行之心里一惊,望向李炎的一瞬咽了口唾沫。
下一步,李炎双手环住了许行之的腿,脸颊蹭上了他的膝盖,已经红了的鼻子还透着点凉,一颗热泪从李炎的眼角滚落到了许行之的腿上,“我认了……我要我们在一起。”
再擡头时李炎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瘪着的嘴努力挤出了三个字,“抱抱我。”
许行之没有直接把李炎抱起来,而是自己跪到了地上,慢慢地把李炎扶起来,再拥进了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他的脸贴在李炎的颈侧,一直收紧的情绪终于获得了突破口,也在无声泪流。
“炎炎……”许行之叫他,“我好想你。”
这个毫无芥蒂的拥抱,两个人都等得实在太久了。
李炎轻轻挣脱了拥抱,和许行之对视,“许行之,你快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走。”
许行之摇了摇头,“你害怕的话,我可以留下来。”
“别犯傻了,快问我,你再不问,我就要反悔了。”
许行之还是抱着他不说话。
李炎用力掐了一下许行之的腰,“让你他妈问就问,赶紧的。”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愿——”
许行之吻上了李炎的唇,干燥的、炽热的,不仅仅是触觉。
还有他漏在两个人唇缝间的三个字。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