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戈尔两手分开撑在勒罗伊脑袋两侧,勒罗伊安静地垂眼躺在芬戈尔两臂之间。芬戈尔盯着勒罗伊的脸看了很久,伸手用指背摸了摸他的脸。
知道勒罗伊的名字并把他接回哈素海后,他每次与勒罗伊有肢体接触时勒罗伊都会害怕得发抖、呼吸急促。
芬戈尔自知自己是个脾气很急的人,他想做什麽事就要立刻去做,想要什麽东西立刻就要得到,游戏上头时通宵也得通关,分派下去的任务一定要及时听到彙报……
他这辈子做过最耐心的事,就是在勒罗伊住院后坚持每天去陪他。那天在医院,他发现他碰勒罗伊时勒罗伊不再发抖了,兴奋道:“他不怕我了!”连路西法的嗤笑都没有影响到芬戈尔的欣喜之情。就像守护了一朵花很久,他终于长出了嫩叶。芬戈尔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芬戈尔端着碗,拿着勺,沿着勒罗伊的病床一侧来回走了两圈。状态很不好、对外界发生的事没什麽反应的勒罗伊,眼神竟然会跟随着芬戈尔来回移动。
“他喜欢我。”芬戈尔得意道,“就算是他表哥来,他也不一定会理赫维,但他会一直看着我。”
“他是怕你打他。”路西法抱臂泼冷水道,“小狗盯着主人,只是在担心主人手里的棍子什麽时候落下来。”
……
芬戈尔难得没在按倒他后立刻亲他、脱他的衣服,反而是在摸他的脸?勒罗伊擡眼,对上芬戈尔複杂的眼神。
芬戈尔的手从勒罗伊脸上移到他脖子上的项圈,项圈一点也不勒,他的手指轻松地挤入勒罗伊的脖子和刻着他名字的项圈之间:“你这麽乖,是因为怕我吗?”
勒罗伊一愣,他没想到芬戈尔会这麽问。
“我每次碰你的时候,你都在想什麽?”
芬戈尔伸手用大拇指摸他的喉结:“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麽?”
勒罗伊垂眼,沉默不语。
原本以为勒罗伊是不会说,原来他是不想说。
芬戈尔从勒罗伊身上起来,勒罗伊看他时他都不一定能百分百猜对勒罗伊的意思,更别说勒罗伊垂眼不与他有眼神交流的时候了。
“有时候猜你在想什麽真的挺累的。”芬戈尔把勒罗伊从地上拉起来,餐具塞他手里,“先吃饭。”
芬戈尔边吃边想,他和勒罗伊的关系,就像他开车在路上差点碾死一只猫,出于负罪感和责任心他把猫带回家照顾。猫咪一天天好起来,陪伴他走过很多艰难的时刻,他自私地想每天回到家都能看到他的猫咪,他没问过猫咪喜欢被豢养在家还是在外自由地流浪,他怕听到猫咪说根本不想留在他身边。看似是他在养猫,其实是他离不开猫。
芬戈尔那点自以为是的欣喜被路西法的话当头浇灭,他装作无所谓地道:“怕我也没关系,怕我才肯吃饭,才能活下去。”
……
勒罗伊突然道:“只是习惯听你的。”
芬戈尔一开始没明白勒罗伊在说什麽,直到勒罗伊又说:“什麽也没想。”芬戈尔才明白过来他第一句是在回答他为什麽乖的问题,第二句是在回答他在想什麽的问题。
芬戈尔一开始看勒罗伊的表情猜他在想什麽的时候,总是过度解读他的表情,总觉得勒罗伊每个表情都有含义,现在也一样,芬戈尔觉得勒罗伊脑袋里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其实没有芬戈尔想的那麽複杂,没有触到勒罗伊在意的点时,勒罗伊是无所谓的,并没有想那麽多。
芬戈尔给他画了个圈,没关系,但他需要在圈里自由活动。芬戈尔的拥抱他时双臂总是很用力,没关系,但他需要小小地挣扎一下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宝宝……”芬戈尔侧过身用力环抱着勒罗伊,芬戈尔还是没忍住问出那句话,“跟我一起委屈吗?”
一开始听话只是因为顺从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后来正如他所说,其实也习惯了。如果真的完全无法接受,他也不可能习惯。
勒罗伊没有马上回答,很认真地想了想:“还好……也算是种不一样的人生吧。”
如果没认识芬戈尔,他修完博士学位后会立刻进医院工作,到时候他的父母差不多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他作为家里的独子要承担家里唯一经济来源的压力,医生的工作又是没日没夜的,排班表上的休息时间只是怕医生猝死没法继续干活,他可能通过阿佧在沙漠中心建立了一个城市的新闻才知道哈素海新城。由于轮班,他可能根本无法亲身到哈素海新城感受在沙漠中建立一个城市的震撼;他可能根本无权进入大棚,无法亲身感受到500亩大棚的震撼;他可能退休前都没机会去塞尔泽尼亚旅游玩雪,更别说进入保密级别如此高的能源电池厂参观;他更不可能听到三个王子当着他的面商量停战协议细则,不可能进入王宫内部面见国王、看到恶龙巢穴似的金山,更不可能任性地只上白班,在晚上看文献、写论文,请假自由。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勒罗伊安静地让芬戈尔抱着,他擡起手,又想到白天国王说阿佧与西耶那、亚洛签署停战协议后册封芬戈尔为王储,还打算帮芬戈尔物色合适的王妃人选,勒罗伊擡起手又放下。
芬戈尔抱了勒罗伊很久很久,就像每次他因为压力太大崩溃时在房车上抱着勒罗伊充电那样。
芬戈尔突然懂了,他突然知道自己为什麽执拗地不顾周围人的反对和勒罗伊的意愿强行将勒罗伊留在身边。弗伦泽和弗尼奥第一次知道勒罗伊时,都表现出对他做了跟父亲一样事情的不满,让芬戈尔以为自己这种执拗是遗传了父亲的基因。就在此刻,芬戈尔意识到他这麽做不是因为父亲,他留勒罗伊在身边,是他饮鸩止渴地想不断体验到此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