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茶叶在杯底舒展,茉莉花清爽提神的香味也彻底融进茶水内部,只啜饮一小口都能细细品味上许久。陈织意忍不住猜测,老板应当是个很有格调的人。
解腻解得差不多了,她的目光转向一旁有拳头大小的泡芙。
酥皮看上去和泡芙表面贴合得很好,要比常规菠萝包上的酥皮更小块些。泡芙内部则是和拿破侖的夹心别无二致的榛子味奶油,中间还有焦糖色的流心酱料,将将要淌到泡芙底下。
陈织意虔诚地举起餐叉,舀了点奶油準备尝尝味道,才一入口眼睛就亮了:
——要飘起来了!
同样是榛子味的奶油,刚才那份拿破侖上的是先挤的,而她现在尝到的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室温下将融未融的状态和冷藏状态显然无法单纯横向比较,但陈织意能笃定,自己更喜欢后者的口感。
很难去形容冰冰凉凉的奶油在舌尖化开时的滋味有多美妙,像是整个人都躺在云端,被松软又浓厚的牛奶黄油云托着,全身都不由得放松下来。
下一勺也是下一刻,陈织意尝到了浓浓的焦糖味。夹心的酱料浓郁,唇齿间还能感受到坚果碎特别的颗粒感,只是榛子味被焦糖味盖了过去,需要仔细些、再仔细些才能尝到榛子原本的风味。
不知不觉间,面前泡芙的内陷被舀去许多,顶上那层帽子似盖着的泡芙皮就倾斜下来。陈织意及时发现状况,一口咬上了颜色焦黄的泡芙皮。
酥皮清甜,外壳应当是複烤过,酥酥脆脆,咬下时会有碎屑掉进盘里,可以算作约会甜品黑名单的典例——试想两个人面对面咬着脆壳嘴角沾了碎屑的场景,还要一边顶着嘴角碎屑一边说话,现场绝对是灾难性的。
不过陈织意此时已经顾不上自己形象优不优雅了,她只顾得上在品味美好的同时感叹制作这份甜点的人手艺是真的完美。酥与甜、脆与香的结合,榛子、焦糖和海盐的浑然一体,还有奶味轻盈、入口即化的奶酱,组合在一起,任何嗜甜的人都拒绝不了这样致命的诱惑吧?
等她终于从这样一场甜食的盛宴上满意离开,回过神来才发现手边不知什麽时候多了份新品试吃意见表。表上印着朝九标志性的花纹,送这份意见表过来的年轻的店员早不见身影,大概已经到后头看不见的里间去了。
提拉米苏是吃不下了,陈织意打算直接打包带走。看在老板大方款待的份上,她诚意满满,往意见表上刷刷写下数行,不忘添上一句:“店员小哥哥人好心善,老板考虑加加薪吗?”末尾还补了个简单几笔勾勒出的小巧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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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所有试吃的评价传回来,说法大同小异,但至少两种新品都没有踩中雷点。半个泡芙吃完会觉得有点腻、拿破侖的千层酥部分从冷柜里拿出来后会变软影响口感……许长倾挑出评价里有用的几条,在备忘录里记下口味调整的方向。
泡芙只一层酥皮外壳,无论内陷多有新意,口感的丰富性还是欠缺了些。他把最终上新的品类定下,偶然翻见那叠意见表里一张字写得多些的,抽出来仔细看了,瞥见“加薪”两字时右眼皮一跳。
倒也说得在理,许长倾想,就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这个黑心老板确实只包吃包住,物与在这完全是打白工,虽然在今天以前,他的所谓“工作”只是管着店里那些猫而已,还是人自己要求的。
他脑子里各种声音吵吵嚷嚷,忽然听得有人在和他讲话,声音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音色他近来听得多,陌生则是因为对方吐出的词句。他擡眼往操作间外望去,门口倚着熟悉的人影。
一天下来,对方和岑凛学了很多东西,连岑凛对他的称呼也学来了,喊的是“老板”。
厨房角落里的小窗留了缝,没有完全关紧。有风从空隙处钻进,棕色围裙和惹眼的白色发丝都被吹得轻晃,物与见着他意料之外的反应,眼里笑意盈盈。
——人什麽时候会失语?
许长倾活了二十八年,头一次清楚地意识到,纵然自己顶着生性冷淡的名头也躲不过成为视觉动物的命运。
原来世上有这样的存在,他只站在那里,什麽都不做,只是笑一下,都能让人惊豔到忽然忘记下一秒本该说什麽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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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与觉得有哪里出了点问题。
从他站在操作间门口喊了对方一声开始,许长倾就变得有点奇怪,具体表现在骤然减少的对话词数以及忽然就试图避开和他视线相触可能的异常行为。
他不明就里,把责任归于是自己与人类交流的经验缺乏,临时请求来自岑凛的场外支援。
“是这样的,”他试图解释给热心肠的店员听,“许长倾……老板他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岑凛:???你俩不是好着?
物与:“我喊了他一声‘老板’,接着按你说的提醒他该缴水电费了。”
“他应了,之后就变得有点奇怪。”
他把许长倾的异常重述了一遍,虚心求教:“这是什麽意思,或者说,我做错什麽了吗?”
“啊?”岑凛和他一起懵逼,“……可能他今天又在发什麽神经?”
于是两个人一同踏上观察猫咖老板的神奇道路。
离打烊还有一段时间,岑凛重任在身,一边干着杂活一边不忘寻找许长倾身上可能存在的,各种导致他行为异常的蛛丝马迹。
许长倾被她看得背后发毛,又不好问什麽,只得自觉远离她的视野範围。
送走店里最后一桌客人,前台的工作就閑下来。岑凛见状凑到另一位已转正的店员身边,悄咪咪和他讲:“我没感觉出有什麽差别哦,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