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色硬的人不肯在外过多停留,两人回家后,窦利钧突然说道:“车给你开。”
林平边解外套的扣子,边摇头,说:“不能够。”
他海军蓝的圆领毛衣露出来,毛衣的针脚很密,版型又有些抛,使林平看上去有股圆头圆脑的憨稚气。难怪在餐厅没有脱外套。窦利钧目光在他身上游了个来回,徐徐道:“我工作经常应酬,免不了喝酒。你接送我上下班,好吗。”
林平这才迟疑,窦利钧说的像有几分为难,他不能叫窦利钧为难!林平觉着自己在窦利钧这儿的角色就像一个保姆,奥,男保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
“不方便也没事。”窦利钧洒脱的往沙发上一坐,吊顶的灯像闪着光的瀑布,照出他的英朗之外,也照出他的苍白与疲惫。
林平小声道:“也没有不方便。”
窦利钧沖他道谢,一面拉过他的手。林平低头,看到掌心里躺着的那把熟悉的车钥匙。
答应了窦利钧的缘故,林平现在要早起半个小时,不为别的,先开始总是积极,怕错过时间。他在窦利钧起床收拾的功夫会先到楼下把早餐买好,窦利钧上车,映入眼帘的就是林平买好的豆浆油条和茶叶蛋。
窦利钧一愣,只说了声谢谢,脸色不太好看。林平当他起床气。
窦利钧在路上低着头,热豆浆把他半边手掌煨热,这让他思绪飘的很远。
他跟韩元就一路从中学到大学都是同学,韩元就成绩好,邻里那片儿没有家长不把他名字挂在嘴边,他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小孩。窦利钧名字时常与他并排。能并排并不是因为窦利钧成绩好,而是窦利钧这个人本身。他爸妈都忙,那时候只有窦利钧一人住的是二层小洋楼,韩元就和他的小伙伴骑自行车从街道一头跑到另一头,中间的转折点就是那座刷白漆的二层小洋楼。他们知道楼里有小孩儿,经常趴在窗口看他们。韩元就那时擡头就能看到梧桐树遮蔽的窗口下,有一个洋娃娃般的孩子。可惜是男生,韩元就遗憾的想。韩元就从自己父母口中得知窦利钧的背景,家里有人当官,又是个混血的洋人,长得就跟他们很不一样。有一年窦利钧父母给邻居送的巧克力都是从国外买回来的。韩元就听到‘飞哩箩’巧克力,忍不住咽口水,连带看窦利钧的眼神都不正。
他俩谁先接触谁的已经因年代久远而说不清了。韩元就带窦利钧融入他们那个大集体,窦利钧看韩元就拥有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他们在很小的年纪互相钦羡对方所拥有的一切。那对他们来说都意味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直到上了大学,有一天韩元就跟窦利钧说:军军,有人追我。
窦利钧没当回事,韩元就笑的意味深长,对他说:是男的。
林平。窦利钧第一次知道林平的名字就是从韩元就嘴里。林平给韩元就买了一个新手机,其实韩元就那个手机是窦利钧用剩下淘汰给他的,结果他不小心掉了,也有可能是他不想用旧的故意掉的,谁又说得準呢。窦利钧只知道韩元就掉了手机以后,隔天就用上了新手机。林平给买的。
窦利钧那时候看林平,只觉得他平平无奇,一个体育生,有什麽?
然后隔天窦利钧就吃到了林平买的早餐,当然不是特意给他买的,而是给韩元就。林平给韩元就买早餐,巴结的很,连韩元就的兄弟都给买了,甚至不知道是给他哪个兄弟买,一股脑只想着买就对了。
林平就是这样,简单,又一根筋。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无条件的对他好。
林平把窦利钧送到公司,窦利钧说他不加班,下午会準时下班,所以要林平来接他,他们两个出去吃饭。林平答应的爽快,他觉得自己经了韩元就那一遭变了,不,也有可能他还是那个他,只是他现在不需要跟谁过日子,所以不用把钱精确的把控到毛。林平自嘲的低头,一想到电影院的爆米花成了他和韩元就分手的借口,这世间一切的物质仿佛都变得坚不可摧了起来。
窦利钧想吃黄河鲤鱼,林平发现他似乎很喜欢吃鱼,小时候总听老人说爱吃鱼的人聪明。林平就不喜欢,他被刺卡过,那种不上不下的窒息感,他永远记得。因而不碰。
林平属于新手上路,车开的慢,接到窦利钧后赶上晚高峰,堵的寸步难行。窦利钧坐在车里播放起音乐,林平还不知道他的曲库,歌缓缓的,直到副歌部分,林平才听出来那是大张伟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看了窦利钧一眼,窦利钧问:“怎麽了。”
林平摇摇头,觑到屏幕上的静止二字,他说:“你们很不一样,韩元就最喜欢听齐秦。”
窦利钧哦了声,反问他:“为什麽要一样?”
“一样才好做朋友。”林平望着前方闪烁的车灯,滴滴滴的喇叭声从后方传来,天色暗下去,霓虹灯把城市照亮。那像是一种保护色,人人都披上,自以为僞装的很好。林平的声音低了又低。
窦利钧缄默不语。
他们要吃的菜馆开在商场里,林平和窦利钧上到三楼,圆弧型使他们能清楚的看到二楼斜对面的布局。那是一家母婴店,韩元就揽着他妻子的腰,她的肚子还不显怀,月份小,他们却开始有说有笑的看起了婴儿用品。
林平沉默的看向韩元就的背影,无论如何,他都在用心经营自己的家。韩元就对家庭有执念,林平知道,他妻子是研究生毕业,韩元就从前就梦想生在高知家庭,因为他没有,所以他要给他的孩子塑造这样一个环境。韩元就如果不是着急出来赚钱,也是会继续读书的,林平那时候想打工供他考研,韩元就笑他天真。林平信誓旦旦。最终他们却都向生活屈服了,韩元就没有接着读书,林平微薄的薪资除了每个月要给林祖胜一千块以外便仅能糊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