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诚依言说了。他很紧张,任何一场大型考试或者答辩都没有这样紧张过。他小心翼翼地斟酌自己的每个动作和每句话,然后用最自然的姿态展现出来,但他后背和手心全是冷汗。
匪徒不为所动:“别装了,我很清楚你有。还是说,你只是来给我们陪葬的?”
他很确信ch手里有那东西。常靖颐看着匪徒的眼神,想道。看来确实是旅鸽卖出了情报。旅鸽的信用在这些人这里是很高的。
“不好意思,咱们到底还是法治社会。”安以诚作出轻松的姿态,“你的同伙已经暴露了,楼里的炸弹也拆得差不多了。”
如果是常靖颐亲自站在这里的话,也许会说出这样不知死活的话。安以诚想着,便真的这样说出了口。
既然说这人不容易被逼急,那我可就大胆地讲了。场外指导,你可不能辜负我的信任啊。
匪徒确实很冷静,冷静得不像是手握着自己和不知多少无辜者生杀大权的样子。他冷笑了一声:“你不用虚张声势。总有几颗炸弹是拆不掉的。”
匪徒一只手伸进口袋,三指夹出一枚小小的炸弹遥控器。他死死盯着安以诚,食指悬在遥控器的一个按钮上,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什麽样的人才会在引线的另一端表现出这样冷静的心态?狂热的信仰者?身经百战的杀手?
安以诚一时想象不出。他紧绷着神经,匪徒的动作在他眼中好像放慢了好几倍。他看到、同时听到炸弹遥控器,然后匪徒毫无预兆地按下了按钮。
安以诚没有表现出慌乱,但常靖颐听到了他猛然抽气的声音。常靖颐自己也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出了冷汗。
这一瞬间,安以诚的脑中一片空白,是炸弹的提示音把他的意识唤了回来。他听到旁边昏迷的人质身上传来“滴滴”声,也隐约听见脚下的楼内透出的声音。
——没有爆炸。匪徒举起遥控器,朝着摄像头慢慢晃了晃。这是一次威慑,昭示着大楼在匪徒的控制之下。
“大楼里还有很多。”安以诚小声地告诉常靖颐,“我能听见。”
他意识到自己在求助。面对这样的情形,他不知道该怎麽办。与此同时,他也在努力思考。
什麽样的人有能力获取并且安装这样大量的炸药?也许老城那一面的世界中会有很多这样的人物,但现在安以诚没有时间去求证。面对这样的人,他要怎样才能拖延更多时间?
常靖颐此时终于赶到了楼底的警戒线外,不好继续往前了,只能仰头远远望着看不清人影的楼顶。
“最后一分钟!”匪徒突然提高了音量,“ch,你想不想救他们?”
警灯刺眼的光晃过常靖颐的眼睛。他吞咽了一下,开口:“先答应他的要求。拖一拖。”
那把枪现在就在常靖颐的包里,他沖出公寓之前到底还是带上了它。诚然,如果这东西真的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中,后面的情况肯定要多麻烦有多麻烦。但如果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至少要先救下这里的所有人。
听到常靖颐的话,安以诚知道,他多半是把那支枪带过来了。安以诚跳到嗓子眼的心髒往下落了落,语气仍然平稳:“如果我把东西给你,你真的会放了人质并且关掉炸弹吗?”
匪徒没有被他分散注意力:“别着急,你先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承诺,我再向你证明我的可信度。”
安以诚还没有打算真的交出那把枪。一分钟。他还可以试着改变现在的局面
安以诚沉默下来。常靖颐知道他在思考,暂时没有出声打扰他,同时也在绞尽脑汁寻找可行的话术。
就在这时,常靖颐发现不远处的警车旁有些动静。
“倒计时五十秒。”匪徒并不打算让他们安静地思考。
安以诚的思路也确实被猝然打断了一下。他吸了口气,掌心渗出冷汗。不能表现得太急切,还没到最后关头。但是该怎麽办——
“警察逮到同伙了!”常靖颐的声音猛然抓回了他的注意力。耳机另一头有些嘈杂,伴随着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
常靖颐听到了需要的信息,从警车边走开。他仰起头,尽管无法对上视线,但仍用最坚定的眼神望向上方:“你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超级英雄,放手去干吧。”
“四十秒。”匪徒故意加快了语速,“ch,你知道该怎麽选。”
安以诚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自己奇异地冷静了下来。紊乱的心跳声渐渐平複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对周遭更加清晰的感知。匪徒的话语声撞到物体上又弹回来,落入安以诚耳中,整个天台在他的脑内形成了一个声音模型。
安以诚几乎能够靠听觉勾勒出天台的每一寸台面,以及每个人、每样物品所在的位置。炸弹遥控器的声音很特别,从匪徒的手中传来,小小的机器精致而危险。
而这样特别的声音,安以诚听出了第二个。
——就在那被挟持的女孩手心里。
“不对。她不是人质。”安以诚的耳语传来。
常靖颐瞪大了眼睛,低头去看直播画面。绑匪挟持的女孩无论怎麽看都是个濒临崩溃的无辜者,绝望和恐怖写满双眼。他相信安以诚的判断,但这是怎麽回事?
“她身上也有炸弹的遥控器。”安以诚道,“我听到了。”
安以诚注视着默默流泪的女孩,她的妆容被恐惧扭曲,神色绝望。但她的眼睛一直望着他。安以诚原本以为那是在求救,现在看来,实则是监视。
女孩的手一直扣在匪徒的小臂上,看起来是挣扎无果的样子。但正因为这样,她能够在手心藏起一些体积很小的东西——比如炸弹的遥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