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支支吾吾地退下了,他们身为朝廷命官,干嘛跟寻常学子争论高低?他们还是要脸的。
一群人退下,只剩冯鸣一枝独秀,孙明达集中火力嘲讽:“孙某还听闻,冯大人每日都能收到骂您的诗稿,您猜猜,您因何被骂?”
冯鸣咬牙,他不想知道!
当日孙明达带给朝臣们的震撼还是不小的,以至于他如今出来冯鸣等人都还是一阵胆寒。此人能不对上尽量不对上,冯鸣悻悻地收回脚步。反正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没必要他带头冲锋。他已经被骂的这么惨了,那些学子们个个不待见他,若是今儿他反对的恨了,兴许还要被骂,凭什么只有他被骂?
冯鸣退了。
余下众人见冯鸣这般不中用,暗自唾弃他的无能,可谁也不想被孙明达这块狗皮膏药沾上,更不想当众站出来,回头传出去被骂的可就不只是冯鸣了。如今那些寒门子弟学精了,成日聚在一起,正事不干就知道写诗骂人。被他们盯上,哪里能不臭?一旦被写进了诗里,兴许还得被后世的学子继续骂,那就真的是遗臭万年了。
众人彼此对了一个眼神,催促对方出言反驳,但到底没有一个人敢再开口。
谁人心里都有一本小九九,都盼着对方能当傻子,朝廷内部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
无人应战,朝中遂成了孙明达的讲堂,他开始引经据典大谈特谈变法的重要性。反正他都已经跟世家斗过一回了,也不差多这么一回:“春秋诸雄争霸,齐有管仲,魏有李悝,楚有吴起,秦有商君。古人都知道变法图强,如今诸位竟连古人也比不得了……”
孙明达掷地有声地说完,又开始阴阳怪气内涵起来:“诸位同僚一心维护自家利益固然能够理解,却也不好为一家之力不顾江山社稷之稳定。如今民间学子怨声载道,对礼部的抨击更是沸反盈天,若再不管,必会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诸位若是为了一己私利执意不改,被骂了那是罪有应得,可是拖整个朝廷下水、连累圣上清誉,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被千刀万剐也难辞其咎!”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八个字砸下来,谁敢再反驳?
冯鸣等人哪里还敢有气焰?
就连张俭也愣住了,今儿还有他发挥的余地吗?
皇上环视一圈,忽然有种孙明达可堪重任的错觉,张俭好歹是个尚书呢,竟然连国子监祭酒都比不上,不成气候。
不过,是时候收个尾了,皇上淡淡地扫了一眼张俭。
倒霉的老大人不得不顶着压力,再次奏请礼部改革科举,且为表决心他直言不讳地表示,倘若圣上不同意他便当场弃官回乡。张俭闭着眼睛念完圣上交代的最后一句:“微臣一心为天下学子筹谋,并无半点私。欲,还望圣上怜悯这些读书人,切勿叫他们寒了报国之心。”
说完跪倒在地:“圣上若不同意,微臣情愿一头碰死在这殿上。自来改革都是要流血的,今日我便做这第一人!”
又来?众人都傻了。
一个孙明达不够,还要再来一个张俭是吧?这是威胁谁呢?
然而张俭像是鬼迷心窍一样,做足了要死谏的架势,有人反对他便要血洒朝堂。
众人唯恐他真的不要命了,逼死一个老尚书,他们可不愿担这个责。可这事儿做的也忒恶心了,还起了个坏头,回头若是还有人死谏他们岂不是又被拿捏住了?
张俭这厮,决不能放过!
众臣心里立马达成共识。
有了张俭的神来一笔,科举是不得不改了。张俭力荐,皇上大为震撼,并且“勉为其难”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当日便让尚书省拟一道圣旨,下令从下一回科举开始推行“糊名”之策。虽然本来似乎就要改,不改不足以平民愤,但是被百姓逼着改,跟被叛徒逼着改还是不一样的。礼部除了柳照临之外,无不恨透了他。
只可怜了冯大人,这朝中似乎有人一直盯着他,他当日在朝会上的话再次被有心人传扬了出去,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阵子冯鸣除了上值几乎不敢再出门,若是在街上被人逮着痛骂,他就真的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冯鸣恨极了这些挑事儿的学子,同时又恨自己沉不住气,若是当日没出头自然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再有下次,他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儿,谁愿意管谁管去吧。总这样只有他挨骂,谁受的了?那些同僚倒是跟缩头乌龟似的,关键时候没一个顶用的,冯鸣也算看清了他们。
冯鸣再惨,却也只是外头的人骂他,而张俭也是朝中内部官员都对他深恶痛绝。他在朝中的人缘算是彻底的废了,只在外头收获了不少赞美之声。
可这赞美于他无用,张俭年事已高,圣上也不准备让他在尚书的位置上呆多久了,只怕要不了半年他便得致仕。前朝得罪了人日日被针对,私下又被皇后的人训斥,张大人实在是有苦难言。
当他愿意说这些恶心的话不成?还不是皇后害的?
皇后作恶,偏要他来承担后果,若不是他们跟方家绑在一条船上,谁愿意被人牵连成这样?
同日,封侯的圣旨与授官的消息一道传到傅朝瑜手中,作为侯爷他还新得了个府邸,过些日子挂上御赐的牌匾便可以入住了。
接下圣旨,成安公又带来吏部的消息,说是恭喜傅朝瑜得了实职,还是从六品的工部员外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