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鸣不得不认罪:“微臣惶恐!”
“你确实该惶恐。”皇上冷笑两声,忽然起身将所有考卷丢到冯鸣怀里,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地警告:“回去重阅,若再敢携带私心,你这礼部侍郎也不必做了。”
何至于此啊?
不是一直如此吗?
冯鸣脑门上的汗一下子便渗出来了:“是,微臣,领旨。”
冯鸣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再次急召诸考官,重新阅卷。
他虽然不知道圣上究竟为了谁发这样大的火,但是他知道,这股无名火是正对着他来的。若是不趁早如了圣上的意,只怕真的官位不保。
圣上不会随意处置官员,尤其是有功之臣,可一旦决心料理,那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那个才下马的前京兆尹跟皇后娘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有前车之鉴在,他不敢不重视。
可即便重新阅,冯鸣依旧不清楚圣上属意的究竟是谁,当时他站得远,只记得圣上从众多考卷中抽出了一张,却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如今可叫他们如何找来?
冯鸣挨个细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到二甲末的一名考生头上。字迹出众,行文流畅,文章出彩,言之有物,这文章连他读起来都拍案叫绝,是这么一份么?
冯鸣左右为难,若不是,自己却还将这人的考卷放在头名,圣上是否会勃然大怒?
摸不准圣上的意思,才最愁人。是以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便这么耽误了下来,原定好的放榜日子,竟迟迟不见礼部放榜。
三千多考生围在礼部跟前等待良久,却只等到了礼部传话,道考卷并未批完,需得再过几日才得放榜。
这就见鬼了,礼部阅卷一向都很快,怎么这回偏偏就不行了呢?
还不等众人打听,学子们中间忽然流传出一条内部消息——此次的主考官礼部右侍郎冯大人阅卷不力,先前评的名次被圣上否决了,圣上大怒,以批阅不公为由头,将其打回去重新排名。
这可是个重大失误。
究竟是怎样荒谬的排名,才会让当今圣上盛怒至此?
一时间,坊间议论纷纷。
傅朝瑜跟陈淮书也是本次春闱考生,自然紧盯此事。柳师兄不参与此次阅卷,傅朝瑜消息来源有限,只能寄希望于这届考生中有消息灵通的,能够代为打听一二。
结果他果然没有信错人,没多久,杨臻便待着新鲜出炉的消息来到他们这儿显摆来了:
“内部消息,这回冯大人出于私心,将自己看好的人全举荐了上去,一甲三人中有两个都是他看好的,二甲前面也都是跟冯大人私交不错的考生。若是文章写得好也就罢了,可看圣上的意思,似乎那些文章根本就是有所不足,也难怪会被打回去了。冯大人也正是,今年春闱于去年不同,寒门子弟本就对世家意见大着呢,他还一点没有敬畏心,搞出这么一出,往后只怕是要被骂的。”
傅朝瑜听完之后,再次惊叹杨臻消息真快:“这样隐晦的消息,你是怎么打听到的?”
“我昨晚上便听说了,今儿一大早,外头那些考生们也都在讨论,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人尽皆知。”杨臻信誓旦旦。
瞧瞧上一年发生了多少事儿,又是文刊,又是图书馆,又是国子监生源改革,或多或少都在影响科举局面,情势如此,冯大人还敢顶风作案,如今被人扒了出来实在不冤。
杨臻的猜想并没错,不多时,外头那些考生们果真都知晓了,尤以寒门子弟最为愤怒。他们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科举入仕么,如今都走到春闱这一关了,却还要被主考官如此恶心。
科考不公,已是不争的事实,连圣上都觉得不公,打回去重阅,可想而知这个右侍郎过分到何种地步。寒门子弟本就卑微,往上的机会少之又少,就这般,还有官员死命压着他们不让他们往上爬,拼命的将他们往地上踩,谁能容忍?
读书人最受不得激,他们自发组织起来,联合写诗辱骂冯鸣。
傅朝瑜浑水摸鱼,趁机散布糊名誊抄的法子,更让众人豁然开朗。诸考生放言,从今往后科举需糊名以显公平,否则一应结果他们都是不认的。至于为何本次不糊名?呵,那该死的冯鸣已经领着考官们看过一轮了,如今糊名哪里还来得及?只怕他依旧还是会选对自己有利的人。
考生们不仅自己骂得开心,还将作好的诗词文章整理成册,一份寄给国子监,一份寄给长公主,一份寄给礼部,一份寄到冯鸣府上。
他们给冯鸣罗列了三宗罪,其一是“行卷”助长考生阿谀谄媚之风,不择优反择劣;其二助长抄袭,因众人合力扒出冯鸣看好的人里头竟有一人是个惯抄;其三则是抨击冯鸣大搞党朋之风,祸乱朝纲,罪大恶极。唯有推行糊名制,方可保他后世清名。
文人的笔,夺命的刀。
冯鸣从前写文章骂别人,却没想到有一日这回旋镖还能转到自己头上。待他看到这些学子们整理好的诗作,直接气得一佛升天,而佛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