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去的路上陆呈奚一路都绷着冷脸,他本来是个十分理智的人,可亲眼看到姜沅跟别人离开的画面对他而言冲击太大,他不住地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在最狂野的假想里,段淼就是个硬上弓的霸王,而姜沅则是可怜兮兮的刀俎下鱼肉,深更半夜荒郊野外,孤男寡男……
陆呈奚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汗,心脏扑通扑通跳,他的理智告诉他不会的不会的,段淼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多少有点君子风度在,姜沅也不是烂俗电视剧里那些不懂反抗的男女……
但可怕的念头就像一粒顽强的种子,一旦落在了脑海里,就立刻生根抽芽,衍生出其他更可怕的念头来。陆呈奚回到家后坐立不安的,有种立刻开车过去的冲动,可他现在没有任何借口,总不好大晚上回家跟他爸妈说想去农家乐吧?
更何况只是匆匆一面,姜沅似乎也不想见他,他不能再冒任何风险,任何让姜沅加倍躲避他的风险。
为了驱逐脑海里的坏念头,他在跑步机上狠狠地跑了一顿,又去冲了一身凉水,在绵绵的水幕中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这样就能把满腹苦涩全吐干净。
他家的客厅一侧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从高层顶楼往下看,一眼尽收港城中心区最最繁华的商业区夜景,霓虹闪烁,灯红酒绿,一切词汇都不足以描述港城的热闹喧嚣,可陆呈奚站在玻璃的另一头,打从心底生出冷寂来。在住了好几年的家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陆呈奚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下意识厌恶变得脆弱的自己,却又不得不接受这种改变。
……从姜沅离开之后一切都悄悄变了。
他拿起手机点开姜沅的头像,聊天界面里已经有很长很长很长的一串儿绿色气泡,然而每个气泡前面都有个小小的红色的感叹号。
在港农大和姜沅不欢而散后,陆呈奚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姜沅把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拉黑,简直一条窗缝儿都不肯给他留,刚发现的那段时间他每天总忍不住要给姜沅发消息,暗自期待某一天红色感叹号会消失,渐渐的,单方面发出去的消息越积越多,却从来没有送达,更不用提回复,陆呈奚很清楚今天也不例外。
给姜沅发消息似乎变成了他的习惯,他一开始发的都是简短的字句,比如“早”“吃午饭了”“晚安”这种,后来变成“今天会直播吗?”“我看了上一期视频,你做的那道咕噜肉看起来很好吃”,再后来就变成了语音消息,最长的有六十秒,大多只有短短几秒。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所以陆呈奚就叫姜沅的名字。
“姜沅……”他按着语音键,声音低缓,就像情人耳鬓厮磨间的絮语。
松开手指语音发送,绿色的气泡只有短短两秒,陆呈奚却猛然瞪大了眼睛,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地上。
夜里山上很安静,段淼出去夜跑了,段仁仁带着略略在一楼客厅打游戏,也不知道一人一狗怎么操作两个手柄。
姜沅今天对游戏没什么兴趣,早早回了自己房间,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他整个人提不起劲,摸摸索索地拿过来一看,惊得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陆呈奚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姜沅有些无所适从,盯着手机看了半天,心里直打鼓,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点开对话框,却发现陆呈奚把消息给撤回了。
陆呈奚给他发了什么?为什么要撤回?是发错了吗?而且陆呈奚知道他之前拉黑过……
一大堆问题涌出来,还没等姜沅理出个头绪,手机又传来新的动静。
——这回不是发消息了,陆呈奚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姜沅手心里全是汗,一下把手机倒扣在床上,铃声好像某种催命咒语一直响个不停。
怎么办?是接,还是不接?
姜沅有一点后悔,要怪就怪他自己,只不过在叔叔家听到一点点关于陆呈奚的事,就心旌动摇,把人从黑名单拉出来之后又像个鸵鸟一样下意识地回避。说不要见面不再联系的是他,现在变卦的也是他,姜沅此时恨不得挖个坑埋个土再拿大锤把自己锤坑里。
他不敢去想陆呈奚为什么会给他发消息,更不敢去揣测这一通电话的目的,犹豫之间铃声戛然而止。姜沅心里想着陆呈奚大概是放弃了,他本应该松一口气,却不可抑制地生出些失落来,姜沅忍不住唾弃了一下自己,不等他多唾弃一会儿,手机又响了。
这回陆呈奚发的是文字消息:“接电话,不然我现在开车过去找你。”
姜沅一看,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这种“威胁”未免有些幼稚,幼稚到他开始怀疑微信的另一边到底是不是陆呈奚本人了。不过对面显然不打算给他太多纠结的时间,一个电话又打了过来,姜沅盯着陆呈奚的头像,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按下接听。
接通的一瞬间,电话两头的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都在等对方先开口,一阵沉默叫姜沅发窘。
“你……”
“你……”
在不该默契的时候忽然来了默契,两人开口,说了一个字又都闭了嘴。
最后还是姜沅先妥协:“……你先说。”
“……你和段淼在一起吗?”陆呈奚问出口后只觉一阵喉咙发紧。
姜沅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段哥?段哥不在,他出去夜跑了。”
听到这个回答陆呈奚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一半,虽然他更想问的是姜沅和段淼有没有另一个意义的“在一起”,不过至少确定了这大晚上的姜沅身边没有多余的人,他一晚上紧绷的神经总算得到了一点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