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絮絮叨叨地掰着手指头数,每说一条,陆呈奚心里就沉下一分,他从来没想过,在旁人眼里这些都是他“厌烦”姜沅的表现,连秦舒都这么想,他不敢深想那时候的姜沅会是什么感受。
“我……我没有烦他,”他喃喃道,“从来没有。”
那时候姜沅高考其实考得还不错,但是港城大学的录取分数线摆在那里,他在怎么努力也还是差了一点,遗憾地不能跟陆呈奚读同一所大学,本来陆呈奚觉得没什么,他们俩平时没课的时候能见着,周末也可以待在一块儿,可姜沅本来能去另一所不错的大学,偏偏瞒着他偷偷报了港城大学旁边的普通一本,把陆呈奚气得一个暑假都没理他。
他觉得姜沅太不懂事了,填报志愿这么大的事他也能这么草率儿戏地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这股气直到大一开学之后才慢慢消了,不过为了治一治姜沅,他那时候确实总是冷落着他。现在想起来,也是从那时候起,姜沅在他面前越来越小心谨慎,也越来越“懂事”。
可姜沅变得懂事了他也不高兴,从前事事都要他操心的人,忽然有一天什么事都不再和他商量,自己悄悄把所有都料理妥当,陆呈奚甚至发现自己变成了那个要让姜沅照顾迁就的人,巨大的反差让他十分不悦,同时也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他忽然明白,就算没有他,姜沅也能过得很好。
……姜沅似乎不再需要他了。
这个念头在几年间不断扩大,陆呈奚便绷着一股劲儿,赌气一样继续一边冷落姜沅,期待他回头来向自己求助,一边却又眼睁睁看着姜沅和自己渐行渐远。
可是他没有任何一秒,哪怕一秒,真的厌烦过姜沅。
毫无节制地喝酒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来时头疼欲裂,陆呈奚下楼时脸色差得把陆妈妈吓了一跳。
“你这么大人了还赖床,”她有些嗔怪,“我和你爸正准备去钓鱼呢。”
陆呈奚才注意到她戴着大大的防晒帽,他爸鼻梁上也架了副超大墨镜,手里还提着渔具包,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他头痛得厉害,揉了揉眉心道:“爸什么时候会钓鱼了。”
陆爸爸确实没钓过鱼,但是不妨碍他兴头高:“昨天我们去看鱼塘那转了一圈,仁仁说他放的鱼是什么笨蛋鱼,好钓得很,还说今天陪我们一起钓呢。”
秦舒早就在门外候着了,明明昨晚他喝的更多,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似的,陆呈奚看他得意的样子就知道昨天他肯定又坑了段仁仁一把。
昨晚的酒确实后劲很足,他现在难受得恨不得抠喉咙把喝下去都吐出来,陆妈妈不知道他喝了酒,看他脸色青白的心疼,还以为他是生病了,陆呈奚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她才跟着陆爸爸和秦舒出了门。
“厨房里有小姜送过来的早饭,你先吃点,休息好了再过来找我们啊。”
陆呈奚送他们出了院子,回来就看到厨房岛台上放着个浅绿色的保温罐子,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姜沅的,因为以前姜沅给他送东西时也用的这个保温罐。
送来的东西不少,除了这个浅绿色的,水槽边上还晾着三个已经洗干净的,看来姜沅来的很早,他爸妈都吃完了。陆呈奚旋开盖子,第一层里是几只晶莹剔透的虾饺,第二层是两个包子,最下面则是还冒着点儿热气的皮蛋瘦肉粥。
陆呈奚第一口就知道粥和虾饺应该都是姜沅自己做的,包子应该是半成品,他一口一口珍惜地喝着粥,直把够两三个人吃的量都吃干净了,再吃完虾饺其实已经是十分饱了,可一想到包子也是姜沅早起亲手蒸的,他好像又还能吃一点。
贪心的结果是把自己吃撑了,正好出门去走一走消食儿,他知道陆爸陆妈他们都在鱼塘那边,不过抱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期颐,他不自觉地往小动物园那边走。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放弃了?”
昨晚秦舒的问题他没有回答,但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
怎么可能放弃,姜沅跟他耗了十年,那他就还给姜沅十年、二十年……大不了还他一辈子,反正让他就此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他满心期待地来到小动物园,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问了其他饲养员才知道今天他不过来,具体原因对方也不清楚,陆呈奚却知道多半是为了躲他。
没关系,来日方长。
在这一头没找到姜沅,到鱼塘边倒是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段淼和段仁仁,陆爸陆妈和段仁仁一块儿弄着鱼饵,他们的网子里已经有两条个头惊人的鱼了。段淼则像个保镖似的严防死守,把秦舒和段仁仁远远地隔开,隔着老远陆呈奚也能看见秦舒脸上的表情可算不上好。
不过有长辈在场,他们还是保持住了风度,那边三个人把着两杆鱼竿,这边他们俩也把着两杆,显然两人都没把心放在钓鱼上,好半天没有收获,等陆呈奚加入战局时,段淼脸上差点挂不住。
他们三个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利益共同体,毕竟那么大一个酒店项目搭着呢,但公是公私是私,商业合作并不妨碍他们明里暗里的不对付。
“小姜今天怎么没过来呀,早上他来送早饭的时候还说好了要一起钓鱼呢。”陆妈妈有些遗憾道。
段仁仁脊背挺得老直,努力在长辈面前经营着自己懂事的人设,闻言赶紧替姜沅找借口:“阿姨,他不是那个,要剪视频嘛,最近我们这太忙了,他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得赶紧剪素材。”
“哎,你这山上还真是不错,等再过几年我和你陆叔叔退休,就来你这长住养老,到时候你别不欢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