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琳愕然不知所以李治道:“阿琳你做事只图一时痛快可不想想那杨柳青的父亲曾是唐大哥的恩师。俗语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怎么一动手就用飞刀削掉了人家的头。这一来事情可不更麻烦吗?”冯琳气道:“有什么麻烦是我结的粱子待我去解开便是。”冯瑛忙道:“妹妹你可别再生事了。”冯琳不再言语暗中却又盘算主意。
冯瑛叹口气道:“咱们先回去吧。”正说话间忽见西南角天边突然升起一朵焰火接着又是几朵。冯琳道:“咦这是韩重山的蛇焰箭他又和谁交上手了?”话犹未了忽又听得“呜呜”的响箭之声随着天风隐隐传来一长二短响了两次。李冶凝神细听道:“不好这是甘大侠呼援的讯号我在杭州听过。”冯琳遥望火焰升处道:“就在外面那一座山峰看来不远。”李治在天山长大对山路素所熟悉望了一下笑道:“看来不远走起来可得半天?”冯瑛道:“既然是甘大侠的呼援讯号咱们理应去看看。”
吕四娘那日与冯瑛分手分道求医到八达岭东面的康庄求见废园老人的好友陈画师那画师一派名士派头竹门半掩在里面饮酒作画。吕四娘敲门敲了好一会子但见他在里面的竹林下饮一口酒画两笔画聚精会神好像不知门外有人似的。
吕四娘悄悄的推开竹门走进园中抬头一望不觉呆了。那陈画师画的正是她祖父吕留良的肖像画中吕留良端坐执着《春秋》双目炯炯有神旁边侍立二人一个是严洪逵一个是沈在宽。沈在宽的像尚未画好但从着墨的轮廊已分辨出来。
吕四娘咳了一声那画师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仍然在聚精会神作画。吕四娘一皱眉头大声说道:“喂你画得不像呵!”
那画师犹如被人突然打了一拳似的跳将起来睁眼说道:“你是谁?我画的有哪点不像?”
吕四娘微微笑道:“你先告诉我废园老人现在何处?我再告诉你哪点画得不像。”吕四娘已摸到他艺人乖僻的脾性因此也就不以普通的客套说话和他交谈。
那画师又瞪了她一眼道:“我也正要找废园老人呢你找他做什么?”吕四娘笑道:“自然是找他治病了还用说吗?”
那画师道:“治一个人的病有什么紧要?而且他也不肯随便医人。”吕四娘道:“他是一代名医若然碰到疑难怪症就如你碰到绝妙山水一样岂肯不施展身手。”那画师哈哈一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废园老人若碰到疑难杂症那的确是你不请他也要去的。你说的是什么病症是麻疯吗?”
吕四娘不觉一愕问道:“什么麻疯?”那画师道:“废园老人很久以来已在思索医治麻疯之法他常说世人都把麻疯当作绝症我偏要想出医绝症之方。”吕四娘笑道:“他想出了没有?”那画师道:“没有呀!所以我昨天才派人去请他。”
吕四娘听他话里有因好奇之心大起不禁问道:“难道是你想出么?”那画师道:“我对医事一窍不通不过我却知道麻疯并非绝症了。”
那画师说得兴起放下画笔续道:“前几天我们这里来了一个傻人把村子里的几个麻疯病人抢去有人追他岂知他力大无穷随手劈断几棵大树把那些人吓了回来。”
吕四娘心中一动想道:“这必是毒龙尊者无疑。”那画师续道:“你猜这怪人把患麻疯病的抢去做什么?你一定猜不到。”
吕四娘笑道:“他要将这些麻疯病人医好这有什么猜想不到。”那画师拍手道:“对呵!你猜着了我当时却猜不到。他把那几个麻疯病人安放在一个山洞里就是八达岭西南面积石山的那个大岩洞你去过?”吕四娘摇了摇头心道:“毒龙尊者来到此间少不得我要去探他。”那画师续道:“我又扯远了你听我说这怪人长相凶恶心地却好。不过两天就把三个病患较轻的麻疯病者医好了放回来皮光肉洁完全和平常人一样。还有一个较重的现在还给他留在山洞里。”歇了一歇又道:“叶老头儿(废园老人)本来是要到我这里住的但却被他的那个姓杨的徒弟请去了住在南口。他若不赶快来又要错过机会了。”他哪里料想得到他和吕四娘说话之际正是废园老人毕命之时。
那画师说完之后见吕四娘露出笑容拍腿说道:“我尽说麻疯忘记问你了你要他医的是什么病?”吕四娘笑道:“不用了打扰了你许久我告辞了!”吕四娘心想:废园老人既在南口杨家那么冯瑛一定已找到他了。这画师昨天才派人去绝对不会赶过冯玻的前头。
吕四娘满怀高兴脱口说出告辞的话不料那画师一把将她拉着怒道:“喂你说的话不算数么?你说!我哪点画得不像!”
吕四娘拾起画笔道:“你这幅画有个极大的漏洞。严洪逵是吕留良先生的得意弟子你画严洪逵侍立在他的身边那自然可以可是沈在宽乃是吕葆中的学生吕葆中是吕留良的儿子沈在宽连吕留良先生的面都没见过他又怎能侍立在他的身边!”那画师哈哈笑道:“你懂什么?这真是妇人孺子之见!”吕四娘生平最恨别人轻视女子冷笑说道:“不止是这个漏洞你画也画得不像!”
那陈画师名满天下听吕四娘矢口说他画得不似甚为恼怒冷笑说道:“你有多大年纪?谅你也未见过晚村(吕留良字)前辈你怎知我画得像与不像?”吕四娘笑道:“你画的吕老先生形是极似了神却不似你画得他道貌岸然一脸肃杀之气但实在他却是平易近人脸上常带笑容的。我知道你是想描绘他凛然不可犯的正气但却画不出他的神情笑貌。”那画师少时曾随父执听过吕留良讲学闻言依然一惊心念果是如此。吕四娘续道:“吕老先生还是形似神不似那侍立的沈在宽却是形神都不相似。”那画师怒道:“岂有形也不似的道理?”吕四娘道:“沈在宽的脸型不是如此你画的只有两三分相似我代你画吧。”拾起画笔几笔描成。
那画师忽然哈哈大笑道:“你画的是谁?”吕四娘道:“吕留良第二代传人沈在宽。”那画师道:“你是谁人?”吕四娘道:“你画的吕留良便是我祖父沈在宽在我家中长大。”那画师道:“你骗谁?你画的根本就不是沈在宽!”
吕四娘笑道:“我画的若还不似天下也无第二个画得相似了!”那画师冷笑道:“你若真是吕留良的孙女儿沈在宽的好朋友今日也不谅有此闲心与我论画!”忽然取出一卷宣纸上面写满蝇头小楷面色一沉道:“你瞧这是什么?”
吕四娘接过一看却是一份传抄的“谕旨”谕旨道:“为吕留良案并刊刻大义觉迷录颁谕天下。”吕四娘一看变了颜色只见那“谕旨”写的是:
“自古帝王之有天下莫不由怀保万民恩加四海膺上天之眷命协亿兆之欢心用能统一寰区垂寐奕世。盖生民之道恨有德者可为天下君。夫我朝既仰承天命为中外全民之主则所以蒙抚绥爱育者何得以阵夷而有殊视?乃逆贼吕留良好乱乐祸私为著述妄谓德佑以后天地大变查古未经于今复见。而逆徒严洪逵等转相附和备极猖狂”以下便是连篇累赘驳吕留良的话所以名为“大义觉迷。”满纸胡言吕四娘也无心细阅。那“谕旨”最后写道:“朝议吕留良吕葆中俱戮尸某示严洪逵沈在宽皆斩决族人俱诛殛孙辈往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仰天下亿万臣民凛垂为戒。”
吕四娘看了有如巨雷轰道;“沈在宽被杀了么?”那画师道:“大前天严沈两位义士被处斩之时我刚好在京随众在法场瞻仰遗容得见一面哼你还有心肝说我画得不像!”
吕四娘面色苍白摇摇欲倒那画师续道:“我岂不知沈在宽乃吕葆中学生非晚村前辈亲授?但他既为此案成仁而他又广传晚村学说精义则我写他侍立在晚村先生之旁又有何不可?”正在絮絮叨叨之际吕四娘忽然一手将他拉着问道:“你真个瞧清楚了?沈在宽的样子就像你所画的那人么?”那画师摇头晃脑说道:“老夫别的不敢夸口这画笔传真的雕虫小技难道还有不似么?严沈两位义士之头现在还悬在城门之上你若还不信可以去看!”话未说完吕四娘猛然把他一推纵步奔出门外。那画师爬了起来连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冒充晚村先生的孙女也还罢了还敢妄自讥评我的丹青妙品信口雌黄!”
吕四娘素性娴雅应付大事从不心慌。这次闻讯心惊急乱失态还是生平的第一次。跑出了大门之后才猛然醒起对那画师甚为抱歉心道:“到底是我修养功夫还未到家。”可是她怕那画师书呆子的脾气怕被他缠个不休因此也就顾不及再回去道歉了。
过了好一会吕四娘渐渐抑止激动之情静心细想想沈在宽隐尾仙霞岭七八年来足不出户外人如何知道?又想起那画师所画之像只有三分相似也大是可疑心道:“我何不就进京城看看?冯瑛必能请到废园老人晓澜之事我暂可不必挂心。”
吕四娘脚程极快傍晚时分已到京城。北京城有九个城门案情重大的叛逆被朝廷袅之后便排日将级在各个城门悬挂名为“悬九门”。吕四娘转了几个城门走到西华门外果然见着城门之上竖着两枝高高的木竿每枝木竿上悬着一个人头。暮色苍茫中看不清楚吕四娘心头卜卜乱跳看了一阵见城门上只有四名普通的卫士看守心中更是怀疑。
吕四娘哪把这几名卫土放在心上看了一阵觑准时机足尖一点单掌在城墙上一按疾如鹰隼的平空掠上四名卫士一声喊还未看得清楚已被吕四娘旋风般的一个盘旋逐一点了穴道。